‘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来质疑!’
‘长谷部君,你是忠诚于我的,对吗?要贯彻你的忠义之道啊。’

啊……忠义之道吗。刀剑并不能选择主人,哪怕对方是个多疑而凉薄的主君,他也……

他好像陷在冰冷的泥潭里。

手脚都被捆住,身体像是被砸碎了一样,裂开了千百道,那彻骨的冷意,便从这些缝隙里,钻入他的身躯,直至冻裂灵魂。

意识昏沉之间,耳边模糊的响起了一些零碎的声音。

‘……真的可以吗?这样……’是烛台切?

‘我技术很好,不会被发觉的!’陌生的声音,很柔软,不是同伴们,但却一点点的熟悉。

——在说什么呢?

他想要睁开眼睛,意识却无法停止向下滑落,拼命聚集了力气,也只堪堪睁开一道缝隙。

看到了……那是……

随后视线骤然一暗。

似乎是有谁盖住了他的眼眸,轻轻的拂开了他的发丝。

‘好了,没问题了,他……’

又是那个声音,柔软的落下,像一片羽毛,越来越模糊,最终,他的意识彻底的陷入了昏沉,什么也听不见了。

……

…………

篝火被分作了两堆,稍小的那一堆特意放在了压切长谷部的身边,为他提供着持续不断的暖意。打刀青年闭着眼睛,沉沉的睡着。

“长谷部桑现在看起来意外的弱气呢,”黑发的胁差少年蹲在他面前,打量着他的脸色,“跟平时那副严肃的样子完全不同。”

“好,这样就完成了。”他为青年最后一处伤口涂上草药,又端详了片刻,犹豫的问道,“脸上的伤也要涂一点吗?”

“还是不要了吧,染了满脸绿汁的话,看着更加像是马上要断气了……”

“明石-国行!”

“是、是,”太刀青年躺在干草上,半眯着眼睛,看起来马上就要睡着了一样,他懒懒的摆了摆手,“别在意啊烛台切,反正……长谷部是不会死了,不是吗。”

烛台切光忠放下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说道:“失礼了。”

他目光所注视之处,是屋舍中央的篝火堆。

准确来说,是坐在篝火旁的人。

“嗯?”察觉他的目光,少女抬起头来,脸上多了一点煤灰,她正手持一根木棍,试图将篝火拨弄得更旺盛一点。

“您在和我说话吗,烛台切先生?”

烛台切光忠的手指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很想伸出手,替少女抹掉脸上的灰。

……这是怎么了。

他压下这奇怪的心理,走到篝火旁坐下,拿起一块煤,扔进了火堆之中。

“还未向您道谢,”他郑重的道,“多亏了您,我等……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说是被救了一命,也丝毫不为过了。

“(⊙⊙)……”

少女似乎有些迟疑,她好像被吓到了一样,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有点羞涩又有点不安。

“嗯……并没有呢。”她放低了声音,手中的木棍也在地上戳戳戳,昭示着激动的内心。

“不用这样谢我啊,”她轻轻的道,“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收获啊。”

她微笑起来:“我独自行走在这里,分不清前路,其实也很担心呢。能遇到诸位,我觉得安心了许多。”

“……下次不要一个人乱跑。”

一个声音说道。

屋舍内若有若无的声音为之一静。

鲶尾藤四郎首先诧异的道:“俱利桑,你终于愿意说话啦。”

“哦,”明石-国行撑着下巴,“真难得。”



“大俱利……”烛台切光忠也一副意外的样子。仔细看,好像还有点感动。

“(⊙⊙)啊?嗯,好!”

被众人的目光注视着,皮肤微黑的俊美青年蓦然转过头,用力的‘切’了一声,硬邦邦的说:“……没兴趣跟你们搞好关系!”

“俱利桑……”胁差少年叹了口气,竟然很有一些沧桑的味道,他摇摇头,头顶的呆毛也随着摇晃,随后他转过头,试探着道:“说起来,您返回现世的话,不是可以选择让狐之助送行吗?”

实在有些担心啊,万一下次直接迷路到了溯行军大本营可怎么办。

“也可以让近侍代为迎接,获得许可的话,甚至可以陪伴着审神者一并前往现世。”大和守安定擦拭着刀身补充道。

面貌秀气的付丧神却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力,他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少女的神情,便看到她露出了一些茫然的表情。

“狐之助啊……”她先是放轻了声音,仿佛有些感叹,“你们也见过它吗?”

这让大和守安定有些奇怪,不止是他,其余的付丧神们也有些不解。

——狐之助,政府的式神,每个本丸成立之初便会被调拨而来,仔细的教导新任的审神者各项事务,平时有什么事项也会由它代为转达。

应该不会有没见过狐之助的付丧神吧?

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便听少女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个……近侍是什么?”

“……”

“诶?!”鲶尾藤四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您不知道吗?”

“(⊙v⊙)呃,不、不知道呀……”

“您第一部队的队长,就是您的近侍,”烛台切光忠接过话,他放柔了语气,“可以由您来指定。”

一边说着,他忍不住想,这孩子难道是新任职吗?但也不会连……

“第一部队?”

烛台切光忠:“……”

什么!怎么会这样!

“您、您不知道?”烛台切光忠是真的惊诧了,他连声追问,“部队编程是最基本的……难道您从未让刀剑付丧神出阵过吗?”

然后他便看到那少女有些不安的坐直了身体,好像在接受训话的小学生。

她犹犹豫豫,断断续续,一看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遮掩却又无法说谎话。

居然可能是真的从未出阵过!这怎么可能?

“那么,”他放轻了声音,“您的本丸,平时都做些什么呢?”

少女松了口气,显然——总算有个她能回答的话题了!

因此她也就回答得格外的认真:“平时的话,大家会切磋武艺,或者去照料庭院里的花草。啊,偶尔也会去田地里看看。”

畑当番跟手合吗?看来正常的当番也是有在做的。

不知为何,烛台切光忠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那么可能这孩子真的只是新任职,所以……

“不过,因为田地里有草木妖精照料,所以也很少过问就是啦。”

“……”

“烛台切先生?”少女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另外几个付丧神,“几位……怎么了吗?”

付丧神们的表情几番变化,互相之间用眼神传递着信息。

‘草木妖精!’

‘那是什么东西啦!’

‘是政府新调遣的式神吗?’

‘不,从未听过这种事情啊!’

“对了,”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补充道,“空闲的时候,大家会去巡视一下领地。驱逐一些妖怪什么的。不过,如果是性情平和的妖怪,也是可以居留在领地里的。”

“……”

越说越奇怪了啊!

而且很显然,她没有说谎!

“啊,”明石-国行发出了羡慕的感叹声,“真棒啊,什么也不用做,这是我理想的本丸啊。”

“这样怎么行!”烛台切光忠霍然起身,他几步便走到了少女身边,随后直接单膝跪下——这样一来,他的便刚好能平视着少女的眼睛。

“请您听我说,”付丧神眉头微皱,似乎十分担忧,“虽然我并没有资格对您说这些话,但还是想要稍微提出一些劝诫之言……您对于‘审神者’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啊,这样可不行哦?”

而且似乎也没有谁来引导这孩子的样子!真是的……她的刀们都在做什么啊,要是这孩子锻出‘他’就好了,至少有‘他’辅佐的话……

“谢谢您。”柔软的声音说道,“我的确是不太了解,不过,我已经开始在学习了。”

烛台切光忠回过神,便看到那孩子从她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本书。

“诶,这是……”鲶尾藤四郎凑过来,念出了书的名字,“《武士刀鉴赏大录》?”

“是呢。”

“哦哦,”胁差少年翻开一页,“这里说到了长谷部桑呢,啊,长谷部桑是国宝啊。”

“诶,还有新撰组……”

大和守安定站起身,蹲到了鲶尾藤四郎的身边:“在哪里,让我也看看!”

“呜哇,原来安定桑是这么厉害的刀啊……”

“俱利桑!俱利桑在战场纵横过啊。”

“啧!”

“诶,队长曾经有这样的过去吗?哈哈哈。”

这帮家伙在看什么啊!烛台切光忠终于也忍不住看去,刚好看到介绍他是如何被伊达政宗从丰臣秀吉手里‘抢’走。

只看了一眼,烛台切光忠便移开了视线。

真是……付丧神的耳尖有些发烫,他轻咳一声:“您想要了解刀剑的历史吗?”

“嗯……是的。”少女静静的说道。

她托着脸颊,微笑着说道:“您和其他的刀剑付丧神,都是有着漫长历史的名物啊。”

被人敬仰,称颂,传承……长存于时光之中的高贵之物,苏醒之身,便是再度征战于战场之上的神明。

“感觉了解这些,就能更加了解一点,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

于是烛台切光忠剩下的话语,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了解刀剑的历史吗。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同时怀着一种微妙的心情,莫名有些羞耻,仿佛衣衫在这孩子面前被剥落了一样,被她看到了全部……

“不过,”少女又低下头,有些羞涩,“我选了原文本。所以至今也没有全部看完……”

原文本?

烛台切光忠的心中掠过模糊的疑问,还未来得及深思,便见身侧的胁差少年突然握住了刀柄。

“鲶尾?”

鲶尾藤四郎站起身来,接着大和守安定的表情也是一变。

“啊,”明石-国行从他的干草堆上缓缓的站起身来,“有人过来了。”

他刚说完,门口的草席便被掀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付丧神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他面貌清秀,围着一个红色的围巾,一只手拿着伞,但根本就没撑开。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只是环顾四周,随后将目光落在少女身上。顿时惊喜与骤然放松这两种神情,交织在他的脸上,付丧神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道:“主人!”

少女蓦然抬起头,还未说话,笑容便绽放开来:“清光。”

与此同时,大和守安定也道,只是声音却惊疑不定:“……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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