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光亮大作,然而竟无兵卒靠近,皆自发的保持一射距离,围成扇形。
唯独冯鑫、陆韬和傅瑾年三人近前为裕王高擎火把,但除了冯鑫,另外二人亦自发的背对而立。

傅瑾年虽不懂那从夜色中狂奔而出的娇小身影为何人,但隐约猜测乃裕王殿下身边的特殊女眷,灵机一动,立即跟随上峰陆韬转身不看,似是封住耳朵和眼睛。

冯鑫将怀中掖着的披风抖开,默然上前献给裕王。

贺纶此刻才发现汤媛是真的吓傻了,既不用求也不用拉,见着他只管往怀里钻,甚至顺从的任由他用披风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

他对属下打个继续向前的手势,俯身拥紧绵软无力的女孩子,“你看,我震不住你,外面自然有人能震,到了旁人手心,还不到两天就怂成这样,在我跟前的大威风呢?”

如此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这果然是贺纶。

汤媛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也从未想过有天会因为听见他的声音而如此的开心,大概……这就是死里逃生的激动!

她努力偎着他站稳,强行打起精神,呢喃道,“王爷,坏人在前面靠海的岩洞!他刺杀过奴婢,也是去年混入玉泉山的贼党同伙!还逼奴婢吃化雨丹,天亮以后就会发作!”

化雨丹!

贺纶与在场的另外三人无不变色。

这一夜,望海山方圆十里内连只兔子都别想离开。

却说挨了一砖头的贺维,做梦也没想到半晕阙的臭丫头还敢打人,且下了狠劲,但她骇然蹦起来的样子委实令人又好气又好笑,孰料一愣神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这样的夜晚不见简直就是找死。贺维紧跟其后,忽然心中警铃大作,似是察觉了不寻常的动静,其实这也不能算动静,确切的说是味道。

他从晚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杀气!

两只小黑豹般大的细犬低吼一声,从夜幕中射出,紧接着有人大吼,“乱党在这里!”

似是约好的一般,无数火把瞬间点亮,狗吠人吼,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贺维努力稳住心神,咬牙灌下一瓶苦涩的药液,双眸登时变得愈发狠厉,也不知是火光映动还是心理作怪,众人只觉得他目中隐隐泛红。

当下再唤回两只奋勇当先的细犬已是来不及。

贺维单膝跪地,双掌与足尖用力一蹬地面,瞬间跃身而起,细犬紧追不放,难免首当其冲,很快丧命他手中。

追杀而来的官兵略略惊动,此等凶险恶徒,好快的身手。

殊不知贺维早已是强弩之末,暗疾,重伤未愈再加上强行以药物催发内力,未来后患无穷。

可纵然是死,他也不愿死在贺纶手中。

但是为何窜出这么远还不见贺纶的走狗陆韬?

陆韬不出手,他的心里就没底。除此之外就连冯鑫也未有追击的意思,这让贺维陡然心生不妙。

从刚才冲出包围圈到现在包围圈重新合拢,然后再被他冲破,也不过是弹指的功夫。然而跑着跑着,他的脚步便不由自主的顿住,尽管身后杀声震天,双足却像是被点了穴,再无挪动的力气。

贺维目无表情的望着前面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插翅难飞。

高的是个年约三十上下的女子,满头青丝只绑了一条马尾,目光凶悍,犹如夜叉,不是别个,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十二星宿中的鬼宿。莫说他现在身受重伤,就是痊愈也不见得能胜过这个母夜叉!

再一看那矮个子男人,就更绝望了。

竟是十二星宿的老大张宿。

这二人随便拿出一个都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前辈,却为了抓他不惜同时出现,贺维都不知该说自己倒霉还是荣幸。

只能说贺纶特别的尤为的“重视”他。

至此,一脸阴鸷的贺纶才踱步现身,视线冷漠无情,“交出化雨丹解药,饶你全尸。”他怀中抱着个人。

不用猜也知那人是谁。贺维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汤媛身上掠过,回答贺纶的声音愈发不善,“身死如灯灭,我要全尸作甚!”

“好,那就剁碎。”贺纶冷淡道。

贺维一怔。

得到命令的鬼宿和张宿骤然亮出兵器。这二人方才明明还有至少十丈的距离,却不知如何眨眼的功夫已来到身前。

愣是凭借最后一口气吊着,贺维才堪堪躲过致命的两招,再低头,胸前竟是鲜血淋漓,可是却连对方如何伤的自己都未看清。

“从脚趾开始,一点一点剁,剁到他肯开口为止。”贺纶补充道。

汤媛蹙眉一瞬不瞬的瞪着强弩之末的匪徒,心思早已飞到了悬崖之上,干爹似乎也受了重伤!思及此处,更是痛恨这厮!一时竟也不觉得贺纶歹毒!

呵呵。

一声轻然笑叹像是从风里滑翔而过。

贺维听了这笑声,精神一震,而贺纶等人明显变了脸色。

汤媛也跟着诧异回首。

只见阴暗的山林雾气中缓缓走来一个宽肩修长的人影,大部□□形隐藏在黑色的斗篷中,大晚上的,连点个雨星子都没有,他却擎着一柄竹伞,不是神经病就是病的不轻啊。

但这个怪人的到来似乎改变了压倒性的局势。

汤媛感觉贺纶下意识的将她护的很紧。

“为师日夜兼程来为你收尸,没想到你还没死。不该啊。”怪人也不搭理旁人,只轻轻点了下薄荷强人的眉心,忽然笑了,“几日不见,你遇到了什么,气运竟是这般的好。”

说完,似乎才注意到周围几十个围观群众。怪人微微欠身,对贺纶行了一个极为庄重的苗疆礼节,“殿下恕罪,我这爱徒既然还有口气,那就容我带回去修理吧。”

态度甚为和气,意思却极为强硬。

然而贺纶也不是什么善茬,“本王若是不答应呢?”

“那我也只好先替爱徒赔罪。”怪人自怀中掏出一只深蓝色的小瓷瓶,“此乃化雨丹的解药,服下去便无大碍,以后我会教育他不得欺负女孩子。”说完轻轻一抛,直射贺纶。

势头犹如一道飞刃。

这是赔罪还是要命?

贺纶却连眼睛错都没错一下,唇角扬着冷笑。

一只单手就能捏成齑粉的瓷瓶自是不足为惧,确切的说那东西连贺纶十步之内都靠近不了,就被陆韬横臂截住,那动作又快又轻,仿佛不值一提。

怪人口中道着抱歉,拎起爱徒就要走,十架机.弩也毫不留情的瞄准了他。

“原来是苗疆的惠必氏,少在本王面前装神弄鬼。”贺纶一字一顿道,“今日,谁都别想走。”

“愚乃一介草民,哪有在王爷跟前装神弄鬼的胆魄,就像王爷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十二星宿只来了两个,你确定能拦得住我?”说完,身形如风,恰似一道飞影翩然急掠,与他同时飞掠的还有数百道箭雨。

而汤媛也终于明白怪人为何大晚上擎伞。那哪里是伞,根本就是一柄特殊的盾,锋利的金属箭簇笃笃笃撞击而上,却无一穿透。

就在这样的强势的围攻下,再加上两个据说很厉害的星宿都未能近得怪人半步,这还不打紧,更坏的是怪人手中似乎有魔法,对空一扬,空气顿时着火,等众人避完火再去追时早已没有人踪。

果然很会装神弄鬼。连某些易燃的矿物质都有,莫非是化学老师穿越的?汤媛胡思乱想着。

贺纶的性格看上去很不好,但对待这个凭空出现的惠必氏却是收放自如,并未因占据优势就死追不放。

一来这些官兵行军打仗还行,对上江湖邪士唯有白白牺牲的份;二则,正如惠必氏所言,十二星宿只来了两个,这两个显然也不是惠必氏的对手。

但事情还未结束,俞州城内的十个星宿正一字摆开的等着招待他们。

贺纶低首微微拧眉,“阿媛,你怎么了?”

目光落在她虚弱的小脸上,只见这个害他担心了一天一夜的孽障正摇摇欲坠,那只从一开始就死死握住他衣襟的小手也开始缓缓垂落。

不过汤媛尚有一些意识,狠狠咬了下舌尖,勉强以疼痛保持清醒,“王爷,我干爹在悬崖上,我们就是从那上面摔下来的。”

“我知道,你先休息一会儿。”贺纶并不懂如何去呵哄安慰一个女人,只是凭着心里的感觉说。

“王爷,强人伤口被我涂了一些花红青的汁液。”

原来汤媛不止喂贺维吃了半瓶避子药,还在洞穴附近薅了一把花红青“伺候”他。

花红青在大康乃再常见不过的野草,既可以用来纹身也可以制作廉价的化妆品。汁液只要沾上伤口就会留下浅蓝的痕迹,犹如点墨在纸,但因为不容易清洗,普通老百姓纹了基本就得带一辈子,是以在民间并不流行。

此番纵然薄荷强人有天大的本事,没个一年半载也别想洗去。

贺纶垂眸轻吻她受伤的额头,赞道,“嗯,你真聪明。”

像是安慰孩子。

却说倒霉的贺维,死里逃生之后才发现伤口不对劲,原以为是毒性发作,然而惠必巫师浪费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探出个所以然。

除了他原有的火毒,并不存在汤媛所说的三日毙命散。

所以,那臭丫头撒谎!

贺维暗生被人戏耍的羞恼,却也不得不庆幸这是个戏耍。

毕竟世上奇毒千万种,哪怕是惠必巫师也不敢自诩解千毒。是以,他能不中毒还是不要中毒的好。

带着这样的庆幸,他总算放心睡去,第一日和第二日还算平静,并未有十二星宿找上门,第三日,寂静的农家小院上空响起贺维的惨叫!

他才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因为秘密太多的缘故一直不曾沾女人,所以每天清晨都会有正常的生理反应,可自从吃了汤媛的药,就一日比一日安静,直到今天早上再也没立起来……贺维方才觉得不妙,愤恨羞恼之下,竟是积郁肺腑,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惠必氏立在门口漠然看他一眼,“紧张什么,那是避子药,给女人吃的,只不过那丫头心黑手狠多喂了你一些,最多疲软三个月,不会有大碍。”

避!子!药!

贺维闻言又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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