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暴徒灌婴(二)
这绝非是普通的巧合。

任嚣等人正好出城巡视去了,结果就有人跑来砸场子。

看起来似乎很偶然,但是仔细一想,就会发现里面的不正常。太巧了,真是太巧了啊!

能掌握任嚣等人的行踪,在沛县可是没有多少人能够办到。而雍齿,恰恰是能够办到这一点的少数几人当中的一个。如果这件事情和雍齿没有关系,那才是真正的笑话了。

刘阚虽然还没有到现场,心里已经做出了判断。

杜陵老酒,是任嚣为刘阚这个店面所起的名字。

这杜陵,位于八百里秦川。按照任嚣所理解的刘阚出身,他是刘氏唐国的后人。刘氏唐国在被西周所灭之后,被封国杜陵。任嚣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有很深的意思在里面。

只可惜,刘阚不知道。

一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任嚣为什么要起这么一个名字。

不仅仅是他不明白,包括唐厉审食其周昌等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清楚杜陵二字的含义。

此时,悬挂在店头的那张黑底金字的幌子被仍在街头。

门口堆放的几十个空瓿被砸的粉碎,程邈满脸是血,在一个小伙计的搀扶下犹自强硬的站在门外。屋子里已经乱七八糟,两三个被审食其雇来的帮工,倒在地上呻吟不停。

一个青年,年纪在二十上下的样子,头裹靑帻,雄立于店内,正大声的叫嚷。

“尔等奸商,明明有好酒,却偏要卖给我们劣酒……我告诉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好酒,我就一把火烧了这里……你这老狗,还不快快把那个徒有虚名的刘家子给我叫过来?

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做生意的!”

所谓‘帻’古代包头的头巾,同时也有特定的佩戴方法。

将头巾包裹着头,中间必须要露出头发来。帻前高后低,可以根据是否加冠而判定身份。

裹帻而未加冠,多是那种比较富庶的平民。这种人,大都是以行商为主,穿白色的衣服,并且根据‘帻’的颜色,区分出是何方人士。战国七雄之中,韩尚青!这青年头裹靑帻,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是故韩后裔。一身白袭,更衬托出卓尔不群的丰姿。

故韩遗族吗?

虽然六国统一的事实已经被大多数人所接受,但还是有一些人,不太愿意正视。

这个青年,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吧。

刘阚见只有一个人,而且赤手空拳,于是把武山剑交给了周昌,分开人群,来到店前。

刹那间,街道上一片安静。

程邈在小伙计的搀扶下走过来,“主人,程邈无能,竟任由这贼子嚣张,未能保住店面。”

满头的白发,让程邈脸上的血,看上去格外醒目。

“老周,带大家去找郎中……老程啊,这件事和你无关,等回头你去作坊那边干活吧。”

“嗨!”

程邈用老秦人的习惯,回应了一声。

周昌找了几个人,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店内,躲避瘟神一样的绕过那青年,把伤者抬了出去。这青年倒是没有阻拦,目光灼灼的盯着刘阚,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头,一副警惕之色。

也是自幼练武,从刘阚一出现,他就感到了一种压力。

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刘阚并没有理睬青年,而是弯腰拾起了那面幌子,轻轻掸去了幌子上的灰尘,招手让一个活计过来,把幌子递了过去,然后淡定一笑,沉声道:“去,把幌子重新挂起来吧。”

说完,他才扫了一眼青年。

但仍未理睬,一转身对围观的客人道:“从今日起,烦颍川、砀郡等地的商人,恕小店不再接待。这酒嘛……也不会再卖给以上地方的任何一个人。谁要是私下里卖给对方,小店将以同样的手段对待。好了,没什么事情了,大家也别再看热闹了,散了吧。”

颍川、砀郡……

是故韩的领地。刘阚这句话的意思非常明显:以后杜陵老酒出品的任何酒,都不会卖给故韩子民。谁要是在偷偷的卖给故韩商人酒,那么以后这酒,也不会再卖给那个人。

垄断!

这就是刘阚的优势。泗水花雕一出,使得刘阚在酒水市场上,已经占居了谁也无法比拟的制高点。至少在十年之内,无人能够和他抗衡。就算这酿酒的方子流传出去,他也不怕。

有万岁酒那个名头摆在那里,这泗水花雕就是朝廷唯一承认的酒商。

计划经济的好处,就在这个地方。和官府扯上关系之后,这大鳄的地位,就无人能撼动。除非,能有比万岁酒更好的清酒,代替了万岁酒的地位。可那绝非短时间可以做到的事情。就算你酿出了比万岁酒还要好的酒,也要有门路,把酒呈到嬴政的面前不是?

“为什么?”

店门外的商贾中,不泛故韩商人,闻听后大惊失色。

刘阚露出一脸的笑容,雪白的牙齿,却让人感到有些心惊肉跳……

“不为什么,我高兴,我喜欢……我自己的酒,我想怎么卖都可以,甚至可以砸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刘阚似是无意的看了店中青年一眼。

有机灵的人一下子捕捉到了刘阚的这个动作,立刻明白了刘阚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

“灌婴,你这个混蛋,跑来这里闹事,还咋了刘先生的铺子,以后你父子休想在睢阳经商。”

一个老者走出来,同样是一身白衣,靑帻裹头,但戴了一顶黑冠。

这一身打扮,足以说明了他的身份。这位老先生,恐怕在故韩商贾中,有着很大的威望。

灌婴?

刘阚猛然回头,怔怔的看着那青年。他就是灌婴?虽然记不清楚他有过什么样的功绩,但刘阚还是能想起,这是刘邦手下的一员大将。不过他的后人,下场好像有点凄惨。

十几个故韩商人,跳出来指着灌婴的鼻子破口大骂。

商人逐利,灌婴如今断了他们的财路,又怎能不着急呢?指望着能和灌婴撇开关系,刘阚网开一面。这一顿臭骂,只骂的灌婴面红耳赤,嘴巴张了又张,却硬是开不得口。

“你这厮……好卑鄙!”

灌婴目光扫过刘阚的时候,看到了刘阚那一脸嘲讽的笑意。顿时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好汉做事好汉当,你那幌子是我扯下来的,你这店里的酒是我砸的,还有你的人,是我打得。有本事你朝我来啊,为何牵连我家乡父老?”

刘阚忍不住放声大笑,“你砸了我的店,是你的事,这笔帐咱们待会儿再算。可我的酒,我喜欢卖给谁就卖给谁,喜欢用什么价钱卖出去,就用什么价钱卖出去,与你何干?

好汉做事好汉当?

我呸……你当得起吗?你又凭什么当?你知不知道,你砸的这些酒,能够换多少钱?你打伤了我的人,又该怎么赔偿?你又算是什么好汉,不过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憨货罢了。你和我讲道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道理?你不是要当嘛?现在就当给我看看。”

刘阚一番话,说的是理直气壮。

围在店外的商贾,还有看热闹的百姓,同时大声叫好。

刘阚不等灌婴开口,接着说:“再说说这窖酒吧……你以为窖酒就那么容易酿造出来?

没有一年的时间,休想产出窖酒。而且一次也就是产出那么多,卖完了就要等到来年……各位大贾都是能明道理,辨是非的人。你们说说看,如果我刘阚还存有窖酒,会不卖给你们吗?谁他娘的会和钱过不去……你会不会?你会不会?你们不都在等着吗?”

刘阚一连指了几个商贾,全都是微笑着赞成刘阚的说法。

“大家都能等的,偏偏你就不能等……还扯了我的幌子,砸了我的店,你可真厉害啊!”

刘阚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格外凌厉,“你叫灌婴,是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家都守着规矩做事,你却跑来闹事……你以为,我沛县人好欺负嘛?”

这一句话,可是把外面看热闹的沛县人全都扯进来了。

“阿阚,打死他!”

“打死这夯货,居然跑到咱沛县来撒野……阿阚,不要轻饶了他……”

这时候,就算是有想站出来替灌婴说情的,一个一个的也都缩了回去,紧紧的闭上嘴巴。

众怒难犯啊!

灌婴恼羞成怒,突然间大吼一声,分开那些故韩商贾,揉身扑向了刘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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