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云雁回在大相国寺长大,文能写公告,武能治流氓,与众僧相处极好,他向方丈提出申请后,方丈考虑再三,决定让他加入管理庙会。
大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或以上的庙会及各种大型节会活动,贫贱尊卑,南来北往,什么人都有,可说鱼龙混杂,要把这样的活动管理得井井有条,可是不容易做到,至少在此之前管理庙会的僧人们就阻止不了斗殴事件。

很多人会认为,斗殴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最多叫开封府管。但是云雁回认为,不是说大相国寺这么大,还开放,就像你家后院了,闲汉能不能进酒馆,老板还说了算呢。

遂请方丈支持,联合商贩们建立黑名单系统,但凡闹事之人,就联手抵制。

管你是番邦商人还是东京衙内,你要闹事,让大家都不得安宁,那谁也不会和你交易。出了什么事,方丈顶着呢。

如此一来,大相国寺的庙会更加井然有序,从而可以吸引更多人流,也不堕了大相国寺的名声。

这其中,当然是会有刺头的,尤其是那些衙内。

但是没关系,云雁回特地请了赵允迪来帮忙,有赵允初的面子,加上赵允迪自己也是个十分“热心”的人,于是拖着伤腿往大相国寺节会规范管理处(云雁回命名的)一待,谁想捣乱?碰瓷没商量!

其实云雁回一开始并没有想麻烦赵家的人,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了然来着。

了然法师往那儿一躺,犯事的人还不被东京百姓的口水淹死啊?

……可惜了然太有底线了,坚决不做这种事情。其他肯做的和尚又没有了然这样的威信,白忙,遂只要请外援。

斗殴发生率直线下降之后,云雁回也就取得了管理处其他同仁的信服,继俗讲僧后,将第二个部门拿下,决心继续发挥,让庙会运转得更好。

虽然现在人流量已经很大了,但是,人是不能满足的啊,不能满足于现在的名声,云雁回认为还是要讲大相国寺这个商业综合体的名头打得更响,成为全国著名品牌,让外地人来到东京,第一个想去看的地方,就是大相国寺,将旅游、休闲和商业更紧密地结合起来。

原来人们来汴梁,尤其是读书人,喜欢看一看汴梁八景,繁台春晓,铁塔行云,金池过雨,州桥明月,大河涛声,汴水秋风,隋堤烟柳和相国霜钟。

这其中只有最后一项在大相国寺,云雁回认为分明可以大做文章,至少把名次吹到前三去吧?而且不能只是霜钟上榜啊。

对于如今已经有一些宣传力量的云雁回来说,这不是难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于是在他打造大相国寺的品牌之时,汴梁的民间艺人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了那些说话人背后是谁。

花时间做了这么多事,云雁回忙得十分快乐,还赚到了钱。不过他赚的钱,还真没有以前郑苹长时间一次的缂丝作品赚得多,但是好歹算是能养家了。

再加上老房子的租金,以及现在管着庙会,其实很多方面消费减少了,购买东西时能够享受一定折扣,所以生活品质并没有大跌,让云雁回更有信心了。

他的小伙伴们之中,赵允初是向来对他做什么事都很赞同的,何况这是给寺里做事。郑凌虽有些微词,但也没说什么。

郑凌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都与云雁回家交往紧密,但这是作为他个人。有好几次,郑凌都在试探云雁回对郑苹娘家的想法了,云雁回都淡淡的。

郑凌想着,虽然姑姑和家里有矛盾,不肯相认,但是雁哥儿总归也流着郑家的血,若是让他和家里来往一下,叫长辈们心软了,不说矛盾冰消雪融,日后也能帮扶雁哥儿吧一下。

郑凌根本不知道,郑苹和他娘家主要的矛盾点,就是在云雁回身上。

……

这时,又是一年浴佛节,大相国寺大办节会。云雁回作为管理处的一员,而且是现在说话分量很重的,当然是要忙前忙后。

这浴佛节也不陌生了,当初云雁回刚穿过来没多久,就到浴佛节玩耍了,还首次遇到了了然,这改变了后来他们的生活。搬到大相国寺之后,更是年年都会参加。

到了浴佛节当日,节会已经开始,仪式也已举办,云雁回因为不是佛门弟子,就不必参加了,他在一旁的带着僧人们,准备随时迎接浴佛水。

他们要将浴佛水进行勾兑,然后应付一拥而上的百姓们。

郑凌这日也和家中大部分人一起来参加浴佛节了,他家里人虽然也供佛,但是一般在离家比较近的寺院,并未选择这皇家寺院,这还是第一次来。

分发浴佛水时,郑凌一眼就看到了云雁回。

以前都没有机会,现在,家里人就在这儿,这么巧,郑凌心情激动,立刻说道:“我看到一位朋友了,我叫他弄些浴佛水来!”

说罢,也不等长辈开口,就往人堆里扎了,大家只好停下来等这个毛毛躁躁的孩子。

郑凌蹿到了云雁回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雁哥儿!”

云雁回一看是他,轻松地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这个时候,谁出现在大相国寺都不稀奇。

“嗯……”郑凌知道云雁回受到郑苹的影响,也不大愿意提及自己的外祖家,他掂量了一下要如何和云雁回说,“你能多弄些浴佛水给我吗?”

云雁回以为他是帮朋友弄的,便说:“没问题。”

他到一位师兄那儿,到了半盆浴佛水,“这样够了吧?”

“够了够,”郑凌眼珠一转,“雁哥儿,帮我一起搬吧,人这么多,我怕洒了。”

云雁回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便同他一起端着浴佛水往一个方向走。

郑凌的爹郑训望着远处的人影,迟疑地说:“你们看,凌哥儿是不是带着一个孩子一起过来了?那孩子……”

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但他总觉得怪怪的。

今日一起出来的,有郑凌的爷爷奶奶,也就是郑苠夫妇,以及他们这一房几乎所有子孙,除了太小的孩子。有眼尖的年轻人,已经看出来不对了,只是郑苠积威甚重,他们都埋头装死。

待到郑凌和云雁回走近了,郑苠的脸色也变了一点。

郑凌和郑苹来往的事情,瞒不住郑家的长辈,但是他们并没有插手,反正家里的态度还是在那里,若是郑苹肯不带儿子,回归郑家,他们会欢迎,若是非要带着儿子,那就不好意思了。

如果是在家里,可能云雁回连门都没法进来,但是在外面,一时之间都没人能拦住郑凌带人过来。

云雁回帮郑凌搬浴佛水,不知不觉到了跟前,就见郑凌忽然停住,然后说道:“就是这里啦,雁哥儿,谢谢你。”

云雁回刚想说不客气,却感觉到不对,这旁边怎么站着一些人啊,和郑凌一道来的不是他的小伙伴吗?为什么还有大叔大爷?

而且,这些大叔大爷都盯着他看!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这毕竟是郑家的人第一次看到云雁回,所以还是忍不住打量他一举一动。然后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云大和郑苹之子,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外貌,气质上与郑苹相似,行动之间又带着云大的影子。

云雁回所做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分明是有一些机智的。很可惜,如果他不是云大的儿子,郑家肯定会高兴有这样一个血亲,他也不会沦落到书都没得读,成日在市井中打混了。

妈的。云雁回在心里骂了一句。

几乎一个照面,三秒内他就明白这些是什么人了,郑凌根本就是把他诓来见家长了。本来大家各玩各的挺好,他和郑凌以私人身份做朋友,郑家的人也当做不知道,偏偏郑凌好心办坏事,竟然把这种平衡打破了!

郑凌笑嘻嘻地说:“阿爹,阿翁,这是我的朋友,我请他帮忙弄了一些浴佛水来。”

他想的可好了,也没有介绍名姓,这样阿翁和阿爹就可以假作不知道,关心雁哥儿几个问题,考校一下,也建立一点感情基础啦。

郑苠看了一眼郑训,郑训便让僮仆从郑凌和云雁回手里接过了浴佛水,然后拿了几贯钱给云雁回。

郑凌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看向旁边,雁哥儿竟然还挺平静的,只是并未伸手接钱。

郑训开口道:“小郎君,这是给寺院的香油钱,并给你的五百文,辛苦你了。”

郑凌脸一下子滚烫的,心中觉得十分对不起雁哥儿,他真是没想到阿翁和阿爹居然这样不给面子,故意撇清关系一样给他难堪。

明明阿翁和阿爹平日都不是刻薄之人,对待寒门学子也很和蔼,可是在面对雁哥儿时却这样。

云雁回这时却慢慢地把钱接了过来,口中说道:“不必给我钱了,今日分发浴佛水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钱我会都交给寺里的,多谢供奉,我祝福大哥你全家,希望佛祖保佑这位大哥你们全家安康。”

云雁回的语气极为平淡,但是也在轻描淡写之中用一个“大哥”表示他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又用一个“你们”把自己和郑家的关系划分清楚了,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愿意攀附。

郑凌咬住了下唇:“雁哥儿,我……”

他爹这样说,雁哥儿居然还这么有礼貌!还祝福他们全家呢!

云雁回用眼神阻止了他继续说话:“小凌,今日我还要忙,就先不陪你了,回头到家里来玩儿吧。”

郑凌松了口气,看来雁哥儿没有一生气就想同他断交,于是饱含歉意地说:“对不起……你先去忙吧。”

“嗯,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失陪。”云雁回还很有礼貌地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走了。

郑凌看着他的背影晃神了一下,然后挠挠头道:“咦,之前是不是叫我爹大哥来着?”他特别不开心地看着郑训,不敢直接指责,拐弯抹角地说,“阿爹,你也太过分了,居然这样对雁哥儿,雁哥儿还把你叫这么年轻,本来应该叫你大爷的!”

不是他说,他爹这一把胡子,看上去都快和阿翁一样老了……

郑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只恨自己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傻娃。

郑苠则缓缓说道:“既然这孩子这样懂事,你也该和凌哥儿说清楚了。”

郑训躬身道:“是,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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