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行宫,礼部尚书毛澄所住的小院,后宅厅房。
见诸明史,嘉靖朝初年的几个大臣都是性情极其刚烈、行事极端执拗之人。杨廷和、杨慎、赵鉴、翟鉴、毛澄,甚至老迈都看起来像是整日昏睡的蒋冕莫不如此。其中,尤以礼部尚书毛澄为最。

此老身为礼部尚书,仪制清吏司,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祠祭清吏司,掌吉礼、凶礼事务;主客清吏司,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精膳清吏司,掌筵飨麋忾牲牢事务。一辈子都在礼仪里打滚,整个都变被历练成一台道德机器。在他眼睛里,凡是只有对错,黑白分明,不容妥协。

听到孙淡将自己见杨廷和之后说了怎么做了什么,一一同毛澄说得分明。实际上,大礼仪政争的早期,杨廷和虽然是朝中大臣的领袖,可因为是辅,凡事都以国事为重。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客观,公允得多。所谓,宰相一职的主要责任乃是调和阴阳,一遇到事情,更多采用调和手段。

可毛澄性格刚直,却没那么多顾虑。

听孙淡说自己已经说动杨廷和为皇帝的父亲上兴献大王的尊号时,毛澄立即将脸色沉了下去。

喝道:“孙淡。”

“下官在。”孙淡镇静地看着毛尚书。

毛澄:“孙淡,谁给你的权力去说动了辅,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面?”

毛澄本就是个严肃的人,这一怒,更是头根根竖起,白花花的胡须无风自动,看起来颇具备威严。

孙淡不卑不亢地回答:“孕淡乃是大明朝的官员,自然是站在朝廷的立场上,站在天下人的立场上。”

“朝廷的立场,天下人的立场。天下人的立场究竟是什么,你孙淡就看不出来吗?忠孝信梯礼义廉耻,乃是我大明朝立国的根本。”

孙淡:“剁淡自然知道这一点。”

毛澄冷笑:“是吗?”

见二人顶起牛来,礼部的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即不敢去劝,也不敢接言。

毛澄瞪了众人一眼:“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去去去,都出去。”

众人这才苦笑着离开。

等部下一走,毛澄再次作:“孙淡孙大人,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毛尚书这是明知故问了,孙淡却不得不回答说:“孙淡集是嘉靖一年进士状元及第。”

“好一个状元公,好一个头名进士。十年寒窗,功成名就了,却不觉得有负圣人的教诲吗?~

孙淡心中虽然有些不快,可依旧不动声色:“还请尚书大人明言。”

毛澄接着道:“我今天也不跟你说孔夫子也不跟你说孟圣人,听说你专治。好今天我毛澄就跟你说说这部由子思所著的。孙淡,你是状元公,科举场上,连中三元,本应该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有云: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饿日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

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意思是说,君子的举止能世时代代成为天下的先导,行为能世时代代成为天下的法度,语言能世时代代成为天下的准则。在皇考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你却站不稳立场,如何为读书人之楷模?”

他竟然给孙淡这个状元谈起,孙淡听得无奈,只得道:“毛大人,群臣和陛下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归要各退一步才是,总不可能老是如此僵持下去吧?你也别生气,辅大人也是这个意思,孙淡只不过提出自己的看法,最后决断的还是杨辅。”

毛澄这才想起,自己对孙淡火也没来头。孙淡此人还年轻,不知道大礼仪究竟意味着什么。皇权和相权之争夺本就不足为人道,这种事情,普通官吏要浸淫官场十多年,才能体会出来。自己弄了一辈子道德,这种权术上的东西,还真不能在晚辈面前明说。

哎,或许是我想错了。

这个孙静远还真是单纯了些,不知道官场的凶险。不过,如此纯人,不正是国家所需要的吗?

想到这里,毛澄的心情平静下去,无奈地摆摆头:“赵鉴赵大人是你的恩师吧?”

孙淡:“尚刑部尚书赵大人是孙淡的座师吗,因何有如此一问?”

毛澄苦笑:“有的事情,你还是去同你恩师商议商议吧,哎.这事情其实也不怪你。有的时候,是我们做事也不够持正。”

毛尚书这话倒让孙淡对他有些佩服,毛澄脾气虽然不好,却当得起君子二字。

孙淡心思虽然灵活,却不好意思用来对付这种老实君子,只得恭敬地拱手:“毛大人教i得是,孙淡做事情是轻率了些。”

“罢了罢了,给陛下的生父尊号上加一个兴字也成,从礼仪上却也说得过去。”毛澄反安慰地孙淡来:“朝廷为这皇考一事投入太多精力,也是该到了了断之时。如今,新君继位不到一年。百废待新,国库已经空虚得可以跑马。无论是税改还是改革吏治,都必须尽快着手。再拖延下去,朝廷这副家底子都要彻底烂掉了。不断如此,此事再议下去,反给了黄锦弄权,和给张媳、霍韬此类小人借机谋取荣华富贵的机会。”

孙淡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个毛尚书倒是看得明白。可是……

孙淡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黄锦不是不依不饶地要在兴字后面加上一个皇字吗,这样一样,毛澄会答应吗?

哈,这下热闹了,也不知道黄锦和毛澄闹起来会是何等光景。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礼部的官员来报:“禀尚书大人,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来访,是否要开门迎接。”

毛尚:“我可是正经的二品尚书,怎么可能去迎接一个阉贼,他要来见过,自己进来就是。”

孙淡心中一震:黄锦果然来了。]},e}}

孙淡站起身来:“毛大人,黄锦来找大人,必有要事,我还是回避一下吧。”

“回避什么,你是迎驾副使?”

孙淡苦笑:“大人,黄锦亲自到访”必有要事,我在你这里旁听不太妥当,还是回避一下得好。”

毛澄也觉得孙淡说得有理:“是不太妥当,我知道你和黄锦闹得有些不愉快。”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黄锦尖锐的鸭公嗓子:“毛大人毛尚书,你好大派头啊!”

孙淡这个时候再出去已经不太合适了,他只得一步跨到屏风后面。

毛澄见孙淡躲在后面,也由的他去了。他乃是实诚君子,所言所行也不怕被人听到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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