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六年的春天,三大改造趋于白热化,社会欣欣向荣。
上海作为经济最繁荣地区,这里充满了机遇和挑战,那时治安不稳,对于更多人来讲,这里也代表了无奈和死亡。

小五在一天雨后坐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他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想要给江绒一个惊喜,并未为此次见面设想了十几种对话情景,每一个情景都让他忍俊不禁。

小五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张秀梅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并且让赵大海时常去他家瞧瞧。

那时的旧式火车还会发出哐哧哐哧的声音,汽笛的鸣声犹如野马长嘶的悲鸣。

小五一直以来都想要出去看看,看看所谓的大好河山,看看世界之大,人世之繁华。

到了上海后,小五费了半天功夫才找到江绒所在的学校,他在学校门口找了小旅馆先洗漱一番,觉也没睡就进学校找江绒。他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大的学校,哪怕他在社会上已经混了几年,和一群泥猪癞狗的男人们整天厮混,可他依旧喜欢校园或静谧或热闹的环境。

小五似乎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吴青云曾经被请去浅塘镇小学时,大家让吴青云看看这群孩子里面将来谁是状元,吴青云没有指江生,也没有指江绒,而是极其肯定地说他将来才是状元郎。

如果命运不是这般捉弄,也许小五如今就可以在干净明亮的学校里读书写字,和一群畅谈理想的知青们讨论祖国的未来建设。

那时的复旦大学医学院还没分校,小五在里面打听了一个小时也没打听到江绒所在的班级,小五在表彰栏里寻找江绒的名字,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江绒的名字,之后小五去了学生会办事处,可学生会也没江绒这个名字。

学生会的主席是个和小五同龄的眼镜青年,他让小五在门口等一下,他查查教务处的学生名单看看江绒在哪个班。

过了片刻,青年走出门口,问小五是不是找错校区了,医学系里面并没有江绒这个名字。

小五说道:“不可能,复旦大学的医学系不是只有这个校区才有吗,而且绒绒一开始写信的时候留的就是这里的地址,他都一年多没跟家里联系了,现在人没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没了?”

“你先别急,就算她出了什么事,教务处里面的学生名单也不会将名字划掉,如果江绒不在医学系,那就肯定在其它系,要不你进来跟我一块找找名单。”青年招呼小五进去。

“谢谢,江绒留的地址就是这里,她肯定就在这个学院的。”小五说道。

于是小五和青年一同排查学生名单,片刻之后,青年突然说道:“找到了,你看是不是这个。”

小五看向青年所指的名字,上面正是江绒的名字,绒这个字作为名字很少有人用,所以重名的几率很小,但是江绒的这个名字却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日语系。

“怎么会是日语系?”小五嘀咕,心里突然有种异样。

小五道谢,告别了青年,朝着日语系的女生宿舍走去。

那时学校门口有一些卖玫瑰花的小孩,女生宿舍门口也会有孩子卖玫瑰花。

女生宿舍男生不让进,小五在宿管那打听不到江绒住在哪间寝室,就站在门口一个个问:“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江绒在哪间寝室吗?”

小五在门口一直问了半个小时,终于有个女生点头,她奇怪地打量着小五问道:“你找江绒做什么?”

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江绒老家的人,我是他男朋友,江绒不知道为什么好长时间没和家里联系了,她没出什么事儿吧?”

“她能有什么事?”那女生听到小五这么说,脸色突然变得饶有兴趣,她再次打量起小五,问道:“你真是江绒的男朋友?”

小五点头,他面上腼腆,心里却有些骄傲,小五来的时候还特意理了当下最流行的发型,头发向后梳,梳得锃亮,为此他还穿了自己平日里不穿的衬衫,生怕给江绒丢人。

那女生说道:“你个子这么高,长得也可以,找什么样的女的不好。”

女生的话里尽是不屑,小五却皱起了眉头,他问道:“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我看你是个老实人,劝你打哪来就回哪去,你看见我手里的碗没有。”女生指着手里的饭碗,铛铛敲了两下,撇了撇嘴说道:“我们吃的是食堂的饭,你家江绒可吃不惯这些,你现在去学校门口守着,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上课,注意下停在门口的车,准能看见她从车上下来。不过你还真会挑时候,专挑情人节这天来,够讽刺的。”

女生说完就提着碗进了寝室楼,小五心里突然有些茫然,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先生,买一束花吧,今天是情人节哦,买一束送给你女朋友她一定会开心的。”一个小男孩抽出一束花递给小五。

小五回过神,从小男孩手里接过玫瑰花,付了钱,按照女生的意思朝学校正门口走去。

那时的小五觉得那一小时特别漫长,他像是在等待着一场揭露和审判,他在心里一直说服自己,江绒是爱他的,那女生一定是出于嫉妒才诋毁江绒。

直到一辆老爷车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女的穿着时尚,涂着红唇,头发拉边儿,笑得很开心,而那男青年一身西装笔挺,却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嘴里说的话更是让小五听不懂。

“岛国人?”

两人下了车后并肩向学校内走去,小五手里攥着的花已经被他掐烂了,小五喊道:“江绒。”

女生回头,看到小五的一瞬,脸色突然变得难堪起来,她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好长时间没给我写信了,也没给家里回个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怎么过年都不回家。”小五语无伦次地说道。

那个和江绒并肩而走的青年回过头向江绒说了句日语,江绒尴尬一笑,同样用日语回了一句。

小五问道:“你们说的是不是岛国话,你不是学医的吗,怎么改学日语了,这个人是岛国人?”

江绒说道:“小五你先回去,我晚上再找你。”

“我回哪去,你到哪找我?”小五问道。

那名岛国青年脸色不善,再次开口,像是质问江绒眼前的这人是谁。

小五脸上突然生起一层怒气,他指着岛国青年吼道:“我劝你最好说人话,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那岛国青年被小五指着,脸色同样愤怒,上前一步就推小五,小五动也不动,一只手抓住青年的手腕,用力一掰,青年立马惨叫,跪在地上。

“小五,不要伤他!”江绒焦急大喊,要将小五拉开。

“他是你什么人?”小五红着眼睛问道,一脚将青年踢开。

周围的学生们都围拢过来,江绒说道:“你走啊!”

啪的一巴掌,小五扇在了江绒的脸上,小五说道:“你觉得不觉得自己很脏,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说一声,随便找一个中国人我都不会多说什么,为什么要找一个岛国鬼子?”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江绒仰起头,说道:“对,我很脏,他也是岛国人,他是我男朋友,你满意了?”

“你忘了你父亲江正阳是怎么死的了,他是挨了岛国的枪子,你却跟岛国人在一起,咱娘生了重病在家还没死呢。”小五狠狠地说道。

江绒的脸上露出倔强和凄笑,她眼神冰冷地看了小五一眼,然后转身扶起岛国青年,向学校里走去。

“江绒,家里的房子盖好了,我都通知所有人过年时要跟你结婚了,你让我回去怎么交代。”小五突然奔溃地哭了出来。

江绒冷冷地说道:“那是你的事。”

“你跟我回去,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我改还不好吗,你要钱我也可以赚,我知道你学日语是想要去找江生,可是江生已经死了,你何必要跟一个岛国人在一起?”小五在学校门口,于看热闹的人群中喊道。

而江绒决绝,连头也没回。

那一刻没人能体会小五的心情,他一瞬间将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都迸发出来,跪在学校的大门前,泪如泉涌。

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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