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一颤。
回头的时候脸上只有窘迫:“还是不用了,今时今日我和陆少的身份差距,恐怕这衣服是没机会还的。”

言下之意,他们是不会再见了。

“那倒未必。”陆铮笑了,笑意藏冷,“你要是不想穿,待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扔了就是。”

那般凉薄,如同这晚上渗透身体每个毛孔的秋风。

攥紧了身上他的外套,待意识到那价值不菲的做工时,衣角上已被她攥出几个褶子,她忙慌乱的把手背到身后:“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不咸不淡的一句,他甚至没等到她转身,已经从容的发动车子,从她面前绝尘而去。

她踩着那蹩脚的高跟鞋,在原地站立良久,淡淡一笑,抵抗着心里的叫嚣,转身,向这座城市的深处走去。

其实从马路进去还得走十来分钟。

这一大片都是老式的居民楼,路窄难走,他又是那样好车,免得叫他折腾。

铁门早就关上了,仅留一条缝儿供单人通行。

小区门口的传达室里亮着盏刺眼的白炽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疏长,她走的快,肩上的男西装被风吹得敞开,一鼓一鼓的,像鸽子张开的翅膀,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作响,看门大叔懒懒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打瞌睡。

她从包里找出钥匙开门,楼梯上到一半,就看见走廊路灯下坐着的人。

“妈,你怎么坐这呢?”

向茹一看她的“防弹衣”回来了,呆滞的双眼终于找到焦点:“作死的,电又跳了,屋子里乌漆抹黑的不坐这坐哪?”

“不是跟你说了把阀门推上去就行吗?”

素问叹了口气,拔掉高跟鞋,把陆铮的西装搭在一边,爬上凳子打开电箱。

人家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可是对向茹来说,素问就是件刀枪不入的防弹衣。

她跟情人风花雪月的时候不需要她,一旦遭人抛弃失魂落魄的时候就想到了女儿。

加之向茹十八年来的局长夫人生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拿,于是这三年来,就练就了素问的十八般武艺,爬上能换电灯泡,蹲下能通下水道。

可是今晚,这电闸像跟素问作对,怎么弄都不亮。

“太暗了,我去拿手电筒。”找到电筒又发现没电池。简直是焦头烂额。

向茹的眼光却先落到她身上的礼服。

“这穿的都是什么?你不是说你晚上有拍摄工作,什么工作要穿成这样?”向茹拎着那细得仿佛一拗就断的肩带,“早就说不让你念什么电影学院,人家清白家庭听了谁还敢要你?好不容易你方阿姨给你介绍个能赚钱的,你还拿乔。”

“你说你有什么资本可拿乔的,不就长张漂亮脸蛋,还想当明星,当了明星不还是给那些有钱的老头子玩,妈这不都是为你好,你一天到晚的还嫌我烦……”

没完没了,在感情上一败涂地的向茹女士对于“矫正”女儿的情感路始终孜孜不倦。

在母亲眼里,明星都是被人玩烂的破鞋,电影学院就没干净的好姑娘。

今晚,素问显得格外烦躁,失了一贯的耐性:“我不去卖笑谁赚钱给你吃喝,难道要我们母女俩站到街上去喝西北风?”

向茹不工作,根本没有经济来源。

三年前她被萧致远抛弃,伤心之余又投入一个比她足足小了十二岁的小白脸怀里,结果被骗个人财两空,最后眼泪依依的找到素问门前。

她能不收留她吗?那是她妈。

“你对谁吼呢?我是你妈,怀胎十月折腾了整宿才生下一个你!你从小到大,我什么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给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我还管不了你了?”

向茹没本事,但嗓门大,震得她太阳穴直发麻,忍不住就回嘴:“我怎么不要脸了?我是做了谁的情妇还是抢了谁的老公啊?”

啪——

母亲一记巴掌掴到她脸上。

她不避不闪,挨了个结实。

没关系,都习惯了。

她没吭声,也没用手捂脸,转身往门外走。

向茹倒有点急了,人走了,电谁修啊,以后谁养她啊?

“你上哪?”

“买——电——池!”

她头也不回,趿拉着船样的大拖鞋就走了。

背后的向茹舒了口气。

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交织在她脚下。

有一瞬间素问以为自己幻觉了,因为陆铮就站在楼梯下面直直的看着她。

他单穿一件衬衫,双手闲适的插在裤袋里,就那样直直的站着,也如同一道风景,昏暗的光线下,他湛黑的瞳子里仿佛有一道光,一瞬不瞬的将她锁住。

素问有点无力的笑笑。

老天真他妈爱玩她,她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全叫他看光了。

也只有在那一瞬,她是恨向茹的大嗓门的。

晚风扑扑的吹过肩膀,少了他的外套,果然是有点凉的。

她耸耸肩,男人的影子修长,即使落后她一段距离,仍然与她的影子齐平。

看起来,就像两个人并肩而行。

她一声不响的在前面走,他不远不近的跟着。

楼下还有没关门的小卖部,正要打烊,她把捏得发皱的纸币拿出来,买了两截一号电池。

他依旧站在她身后看着。

路那边,是他的车停在那儿,还没熄火,静静的亮着两盏车灯。

他是什么时候一路跟着自己到了这呢?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她有点好笑的想,那笑不由就挂在了嘴上。

被他捕捉到了,倒是勾起什么往事:“我发觉你没话说的时候就挺爱笑,尤其是被打了以后。”

素问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

上次他打她的时候,她也只是笑。

“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太多了,我自个儿穷高兴还不成吗?”

他沉默了一会,抿抿唇,清洌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

她笑笑。

“拿了外公的支票,为什么还住在这种地方?你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那么多钱不够你租个好一点的房子?”他的声音明显冷下去,带着点刻薄的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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