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这几天难得出门了,虽然只是往隔壁高山叔家跑,对她来说也不容易了。
刘青对这件事没有过多的关注,一来她觉得不是大事,能解决的话她娘一个人便能解决,解决不了的话,也不是她凑上去就能改变什么的。

二来,她娘最近都明示暗示,要她主意低调,女孩子不能表现太出挑才精明,免得被人惦记——甭管是好的惦记,还是坏的惦记。

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刘青决定听从她娘的教育,低调做人,在这事上便没有过多掺和。

其实也真不需要刘青掺和,青山书院忽然调整了放学的时间,对书院而言或许只是小事,对这些书生的家属而言,再小的事也成了大事。

家属重视得不得了,金氏一号召,女人们便聚起来商量了,商量完回去通知各自的男人,关起门来又开个家庭会议,第二日妇女们再交换意见,如此反复,过了几日,大家总算达成了一致协议。

能培养出孩子进青山书院的家长,都不是莽撞的人,就算他们真的莽撞,恐怕他们的儿子也不允许,因此家长并没有贸然决定去送饭,而是在他们当中选出了一个家属代表,去书院问问山长或者先生的意思,如果他们不反对家属送饭,倒是才这么决定。

刚好被选出来的代表,便是高山叔。

高山叔为人热情,喜欢结交并且帮助有才华的学子,因此在这一带都很有些好人缘。再加上他自己又是读书人出身,在城里最大的当铺当了账房先生,想要在城里落户也不是难事,算是个体面人,与他们这些半道进城的不一样。

就这样,高山叔成了当仁不让的人选。

高山叔也没有辜负大家的希望,很快就去了一趟青山书院,得了准信,回来便向众人转达了。

“书院那边的意思是,可以去送饭,但是要遵守书院的规矩。那里头是读书人的地儿,要保持清静,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进去,因此大家最好固定推选一位负责送饭的人,若是随意换人,被门人拦住了,到时候可不能怪书院。”

因为刘青家就她和她娘,这会儿也没个男人在,高山叔不好直接过来,便由金氏帮他传达书院的意思了。

李氏听得这话,也点头道:“书院想得还是周到,自然不能随便放人进去。”

“可不是。”金氏也附和道,“书院还是想着他们的,不然也不会愿意咱们进去送饭,只是侄媳妇,你们家是由你去,还是青青去?”

李氏听到她这么问,顿时有些犯难了,她们家就她和女儿,若说她去送,她一个寡妇,旁人都怕晦气,她也鲜少出门,青山书院如此神圣的地方,她去了会不会冒犯?

可是让她女儿去也不合适,她女儿半大不小的年纪了,搁别人家,这会儿也是该相看人家的时候,因此她才会拘着女儿,想要女儿把性子改一改。

且不提书院里都是些男子,她如何舍得让女儿日日抛头露面?

见李氏左右为难的样子,金氏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侄媳妇,也不是婶子说,你这身份,咱们自家人不在乎,就怕那书院里头有这样的忌讳,再有两个月,他们可要下场考试了……”

金氏口中的未尽之意,李氏当然明白,眼神黯了黯,也叹气道:“婶子的担忧我明白,其实我也正担心这一点,可是我们家除了我,就剩下青青了,青青半大不小的年纪,更不好抛头露面。”

“侄媳妇也是疼女儿的。”金氏点点头,道,“只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不是你去,就是青青去,要我说,青青这年纪也不怕,那么多人都去送饭,又不只她一个,能有啥影响?再说那可是青山书院,咱们江州城最好的书院,连知县大人的公子都在里头求学,能进去的学子,可都是些有才华的正派人,侄媳妇还不放心他们吗?”

金氏说到最后一番话的时候,胸脯不自觉的挺起来,对青山书院她是十分推崇的,当然对能在青山书院就读的儿子,也十分自豪了。

李氏微微抿了抿唇,笑道:“婶子想岔了,我还能不放心书院么?只是我第一回进城,到底不敢大意了,万一有什么流言蜚语,我都不怕,就怕我们家青青……”

“侄媳妇放宽了心罢。”金氏笑了,“不瞒你说,隔壁有好几户人家,也都打算让他们的女儿去送饭呢。”

李氏不解,反问道:“为何?”

“他们进城来照顾孩子,很多也都在城里找了活计,养家糊口,这个时候自然不能为了个送饭耽误了干活,也就只有让各家的姑娘去做这个了。”

李氏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道:“婶子,这可不是小事,您能确定吗?”

“我都知道了,他们要是不确定,能同我说吗?”金氏倒不在意李氏的小心翼翼,正是因为对方这份小心,她才没有在意李氏的寡妇身份,愿意与之来往亲近。毕竟李氏虽然是寡妇,但行为举止,都是正派作风。

“侄媳妇要是还不放心,干脆到时候让梅子陪青青一起去送饭。”

李氏没想到金氏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惊讶,忙摇头道:“使不得啊,婶子……”在李氏看来,她实在舍不得让自己女儿抛头露面,就算只能叫她去,也是不得已为之,可金氏家完全没有必要,她哪能拉着高梅陪自家女儿。

“侄媳妇先听我说。”金氏拍了拍李氏的手背,笑道,“你也知道我家事多,我中午还要给你叔送饭。因此能去书院送饭的,也就是梅子和她嫂子了。但她嫂子那人,请她出门比请祖宗还难,还如让梅子去,正好与青青做个伴。”

说到这里,金氏顿了顿,又道:“再说,梅子那性子实在叫我头疼,让她多出去瞧瞧,锻炼锻炼也是好的。”

金氏说得情真意切,李氏心里却突了一下,忽然想到高梅与自家青青有些不一样。

高梅的父亲是账房先生,兄长是青山书院的学子,这出身就算在城里也不错了。条件好的姑娘,完全可以挑一挑的,高梅这样的还没定亲也极有可能,说不定他们家就想她嫁个也在青山书院读书的丈夫呢——要知道读书人成亲晚,弱冠之年还未说亲定亲的比比皆是,高梅这年纪还真不算大。

若是高家打着这个主意,金氏要高梅和自家女儿一起去青山书院送饭的解释,便说得通了,到底是个露脸的好机会,说不定有那学子在送饭的时候,看中了高梅,主动来高嫁提亲呢。

恐怕那些要让姑娘去送饭的人家,多少都打了这样的主意。

李氏想明白过来,也不再拒绝了,应承了下来,一脸感激的送了金氏出去。

随后,李氏坐回到椅子里沉思。

金氏有这意思,她也能理解。

毕竟能进青山书院读书的,不是出身好,就是自己本身有学问,这样的人,就算考不中功名,往后谋出路也简单,在城里立足,当个体面人儿,并非难事。

可以说,青山书院的学子,就是丈母娘严重的潜力股,金龟婿。

别说金氏有这想法,这会儿李氏都开始心动了。

她的女儿要样貌有样貌,要聪慧有聪慧,厨艺、女红和性情样样出挑,若不是出身差了些,大家闺秀也就这样儿了罢!

李氏嘴上说不图刘青多有出息,可是真让她嫁个三大五粗的庄稼汉,李氏头一个就舍不得,至少也要是个文雅的、知情识趣的读书人,否则如何配得上她女儿?

若能说个青山书院的学子当女婿,那就再好不过了!

再说既然隔壁好些人家,都要让姑娘去送饭,她们家青青去,便也不打眼了,她主意过,这些姑娘家里头,她女儿年岁还算是小的,有那么多姑娘排在前头,轮不到她惹闲话。

如此一来,李氏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便打定了主意。

等刘青送走了高梅后,李氏便拉着她商量了:“青青,你金奶奶方才过来了,说是书院同意了送饭,如今在县里的就咱们母女,娘去了怕书院忌讳,到时候只能你去给你哥哥送饭了。”

刘青倒不是很惊讶,在她看来,自己本来就算最合适的人选——她娘平时连上街买菜都不愿意,没事就紧紧拴着个院门,哪里是肯出门的人?

李氏心里的算盘,不好同刘青明说,只有摸着她又黑又粗的辫子,细声叮嘱道:“我同你金奶奶商量过了,梅子也会去给她哥送饭,到时候你们俩就一起去,一起回,也好有个照应。”

刘青心说就几步路,还需要什么照应,不过看着她娘心事重重的眼神,还是重重的点了头,“娘放心罢,我不会走丢的。”

“你就是只猴儿,我还怕你不认得回家的路不成?”李氏噗嗤一声笑了,拍了拍刘青的头,这才起身,准备去灶房做饭。

刘延宁今儿回来得有些晚,天都快黑了,依旧是刘青给他开的门,人一出现,便往她眼前摆了摆手,温和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青青,你看这是什么?”

刘青见了还真有些惊喜,一把接过书抱在怀里,天色太黑,她便没有为难自己的眼睛,打算明儿天亮了,再瞧瞧是什么书。

“哥哥这么快就寻到了?”

“都说了是打声招呼的事,刚好有个景行那儿藏书颇多,你看完了就把书给我,我托他再换别的来。”

刘青抱着书连连点头,又眨着眼睛问:“哥哥经常借书,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景行不是这种人。”刘延宁捏了捏刘青的脸颊,笑道,“再说他还很喜欢你呢,好几回都说想要有个你这样的妹妹,如今怎么又会嫌麻烦?”

刘延宁这话就是在逗刘青了,刘青也没当真,笑道:“哥哥胡说,你的同窗,我又没见过。”

“怎么没见过,你都吃了人家的点心,不记得了?”

刘青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听名字觉得耳熟,不就是上次去他们家做客的男神嘛。

刘延宁见她的样儿,又忍不住笑了,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想起来了,小迷糊鬼?”

刘青点头,为自己辩解:“我那次就见了他们两面,一时没想到也正常。”

“你说的是。”刘延宁一脸“你高兴就好”的样子,收回了在刘青脸上作乱的手,又道,“得进去了,不然娘又该叫了。”

刘青想起什么,不由抱紧了怀中的书,留下一句“哥你帮我跟娘解释”,便一溜烟跑回屋了,看样子是要去藏宝。

李氏正好从灶房出来,见了刘青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由看向刘延宁:“你妹妹怎么了?”

刘延宁便帮他妹妹解释了两句,顺便说服李氏同意他妹妹看书。

没成想李氏在这事上倒很开明,笑道:“她好学上进,只要不是看那起子闲书话本,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允许?这丫头也是作妖。”

刘延宁也笑道:“想是娘最近规矩太严,把妹妹吓到了。”

李氏瞥了刘延宁一眼,把他的意图看得分明,不由分说的道:“我只是治治她的性子,她要是真能被我吓到,我就不用担心了。”

刘延宁笑了笑,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想他努力过了,他娘油盐不进,自己也没办法。

这一关只能靠他妹妹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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