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宁一行人把客人送走,才依依不舍的回身,却没能回家,早被等在旁边瞧热闹村民们拦住了,他们拉着刘家一行人,兴致勃勃的问东问西。
村民最高兴趣的当然是刚送走的两人了,他们不厌其烦的打听着江景行和曹声扬的事,刘大爷等人也很热心的一一作答,看着村民们好奇而羡慕的神色,心里头的自豪越发挡不住了。

原本荣居落水村最受欢迎排行榜榜首的刘延宁,这会儿也不得不暂居其后,等村民满足了热切的好奇心,才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有问他在书院过得怎么样的,有问放几日假,明年初几回书院的,还有关心他科举考试准备的怎么样。

刘延宁也一一回答了村民的问题,然而趁着村民们问刘大爷和蒋氏问题的时候,才找个空隙钻出来,回到自家院子时,还听见村民在问蒋氏:“蒋大婶,这也快过年了,我们家小子吵着要吃你们家煮的鸡蛋,我想着过年嘛,能满足他们的就尽量满足了,只是我们家就那么些人,顶多也只能换几十个鸡蛋,多了实在吃不完。要不我家再多出一个鸡蛋来换,大婶你看中意吗?”

妇人的话刚刚落音,旁边好多人立时响应道:“对啊,蒋大娘,我们家过年也想换点鸡蛋来吃,就是换不了多少,怕你们麻烦就一直没说。不过你们要是给牛三家换,顺道给我家也换几个呗?”

蒋氏还没说话,刘大爷已经笑道:“不然这样,要茶叶蛋的人家,先聚到一起商量商量,算一算你们总共要多少,一次性煮了,也比较省事。”

“那敢情好。”最先附和的妇人嗓门大,闻言忙问道,“大爷,那鸡蛋怎么换?”

“放心罢,以前怎么换,现在也怎么换。”

听刘大爷这么一说,好几个表态了要换茶叶蛋的妇人,面上立刻浮现喜意,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再多换几个了。之前没吭声的村民,此时也都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意动。

刘延宁听到村民们在刘大爷和蒋氏换茶叶蛋的事,却也没甚在意,回了自家院子,便瞧见熊孩子们一个个都乖乖的聚在院子里。

见这场景,刘延宁难免有些惊讶。他是自去县里求学后,在家待的时日便不长,但他自个儿也是乡野长大,村民们都忙碌,家长没功夫事事管着孩子,这些被放养长大的孩子,难免带着野性。

自家这些堂弟,从小也是调皮捣蛋惯了的,除了爷爷管得住他们,恐怕连叔叔婶婶,都没办法叫他们如此听话,这会儿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他们竟如此乖巧的站着,如何叫他不惊奇?

刘延宁这么想着,不免又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熊孩子们跟前,就看到他妹妹从灶房出来,手里头端着一只碗。熊孩子们面上浮现出欢呼的神情,却压抑着没有冲上前去,而是乖乖站在原地,等他妹妹一个一个的发零食。

刘青给熊孩子们发完吃的,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不由回头,看到亲哥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刘青扬了扬唇,问:“哥,把客人送走了吗?”

“走了。”刘延宁走到刘青跟前,不由自主的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碗里的是什么?”

“猪肉丝,奶叫我做些吃的给客人在路上当零嘴,我索性多做了一些,叫爷奶他们也尝尝,要是喜欢,过年就多做些用来招待客人。”刘青说着,也从碗里捡了一根肉丝送到刘延宁嘴边,“哥尝尝味道怎么样。”

刘延宁下意识张口一咬,咸香带着些许辣味直冲味蕾,虽然以前没吃过,却别有一番风味,让他不由自主的咀嚼起来。

刘青还在仰着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刘延宁。刘延宁把肉丝吞下肚了才回过神来,又摸了摸她的头,这会儿便是满心的自豪,“很好吃,青青真厉害。”

“你们都在吃什么?”这厢,刘家人其他人也从热情的村民中脱身而出,回了院子,见到家里头孩子们的情形,不免有些好奇。

“给哥哥的同窗做的零嘴,猪肉丝我留了一些,给爷奶尝尝鲜呢。”刘青说着,已经端着碗走上前了,第一个发的自然就是刘大爷,然后蒋氏,李氏,二叔二婶……

蒋氏接过猪肉丝,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笑骂刘青:“我就知道你等不及,饭还刚吃完呢,吃什么零嘴!”

刘青笑嘻嘻的道:“今儿不是宰了猪吗,奶都准备了一大桌的杀猪饭,咱们就吃几根肉丝,您就舍不得啦?”

“臭丫头,还敢埋汰我小气了?我要是舍不得,还能让你在这儿胡闹?”蒋氏说着,作势要去揪刘青的耳朵,刘青笑嘻嘻的躲开了。

刘大爷摆了摆手,笑道:“这猪肉丝嚼着还不错,要是有功夫,可以多备一些留着过年。”

蒋氏这才收了手,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呢,反正家里猪肉多。”

刘青已经分完猪肉丝,拿着空碗回灶房了,李氏等人也自发的回了灶房准备忙活,今儿刚杀的猪,到现在才有功夫处理猪肉。

王氏没有跟着妯娌们进灶房,她站在蒋氏身后,踌躇了片刻,还是朝刘延宁笑了笑,问道:“延宁啊,今儿随你来家做客的那两位公子,都什么身份?”

“他们也是前几个月才来书院的,平日甚少提及家里,因此我也不是很清楚。”

刘延宁本能觉得王氏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不像是纯粹的好奇,而是在算计些什么,因此他心里有些抵触,便隐下了书院里以知县公子为首的官宦子弟,平日都对江草二人极尽推崇的事实。

王氏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还以为大侄子同那两位关系好,结果连对方的身世都不清楚,可见关系也没她想的那般好。不过王氏还不想放弃,忍不住又问道:“听说他们是从京城来的,会不会是世家子弟?”

“侄儿并不清楚。”

王氏也感觉刘延宁在敷衍自己,便有些不满,“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平日聊天,都不说起这个吗?”

虽然刘家其他人也对江曹二人的身世感兴趣,在王氏开口问的时候,才没有打断她的话,但是此时听到王氏暗含不满的语气,刘大爷立时冷了脸色,斥道:“老二家的!”

反倒是刘延宁,见着二婶这反应,越觉得对方心思不简单,便更不想透露关于同窗的一个字,忙拦住了刘大爷将要训斥出口的话,“爷,二婶也只是好奇,您别怪她。”

说罢转身冲王氏拱了拱手,解释道:“二婶有所不知,侄儿与这两位同窗好友,平日在一起也是探讨诗书与策论,甚少提及无关紧要的事,因此对他二人的境况,侄儿的确是一无所知。”

刘延宁态度好的跟自己解释了,王氏也不好继续拿这个说事,讪讪表达了歉意,才又问道:“那他们往后还会来做客吗?”

“侄儿也不甚清楚。”

王氏眼神暗了暗,心知自己在刘延宁这儿,再问不出她想知道的事,便干脆止了话头,进了灶房同妯娌们一起干活了。

等王氏走后,刘大爷才招呼刘延宁和几个儿子,“延宁,去屋里,爷正要问问你们今儿打的什么哑谜,究竟有什么法子解决咱家卖茶叶蛋的事。”

听到这话,本来想去灶房监工的蒋氏,不由收回了脚步,还是觉得卖茶叶蛋的事比较重要,正准备跟着他们进屋,刘青刚好从灶房出来,见状忙上前扯了蒋氏的衣摆,“奶,我能进去听吗?我保证不作声。”

倘若是别的孙女,蒋氏都能毫不犹豫的叫她们一边玩去,偏偏提这要求的是刘青,卖茶叶蛋的主意还是她想出来的,蒋氏便不好敢她走,可是她一个丫头片子,家里这么大的事哪能叫她去凑热闹?

蒋氏一时有些犹豫了。

刘延宁听到声音回头,笑道:“奶,青青想听的话,就让她进来罢,到底还是她想出来的煮茶叶蛋。”说完,刘延宁又顿了顿,到底觉得自家妹妹一个太过出挑,又道,“还有大林和大根儿,他们也大了。”

若不是刘雅琴这会儿不在家里,刘延宁也想把她一起叫上,这样才显得他妹妹不那么打眼。

只是刘雅琴早被小姐妹喊走了。其实那群小姑娘主要想喊的是刘青,只是刘青对这种聚会一向不感兴趣,毫不例外的又拒绝了。

刘延宁开了口,蒋氏便不再迟疑,转头去喊两个大孙子:“大林,大根儿,快过来,有正事找你们!”

于是刘青乖乖跟在蒋氏身后,进了屋也不怎么作声,默默的找了个凳子坐在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同样是兄妹,刘延宁的待遇,跟刘青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被刘大爷拉着在旁边坐下,刘二叔这几个长辈,都排在刘延宁后面,刘二叔几兄弟也没有半点意见,早习以为常,他们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刘延宁,等他为自家指条明路。

刘延宁瞧着他妹妹乖觉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才收回视线,能感受到长辈们急切的心情,便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我想景行的意思,是把卖茶叶蛋从咱们一家的生意,变成咱们整个落水村的生意,如此一来就成了村里的产业,而不是咱们家。咱们村这么多地在种,每年又要交许多赋税,卖茶叶蛋只是副业,自家养鸡下蛋,鸡蛋拿去镇上却每每卖不出去,没办法便只能想这个法子,贴补贴补家用,上头不可能把咱们整个村都归为商户,这事便只能不了不之。”

刘大爷脸上闪过一丝纠结,还能沉下心来思考刘延宁这番话的可行性,蒋氏却根本坐不住了,头一个站出来反对:“这不行啊,延宁,卖茶叶蛋只咱们一家在卖,所以才能赚钱,要是方子被大家都知道了,家家户户都去镇上卖,咱们还有什么赚头?”

这半年里,刘家人靠着卖茶叶蛋,已经攒下了几十两银子,以往就是不吃不喝,一年到头别说存下这一半的钱,就是能攒下五分之一就够叫他们激动了。蒋氏和刘大爷每每晚上数着换成一锭一锭的银子,就乐得睡不着觉,还等着来年再大赚一笔,自家孙子要是考上了功名,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还能进城去大干一场,说不定未来就靠着这个发家致富呢!

奇货可居的道理谁都懂,他们哪能把这么重要的方子弄的人人都知道?

听着蒋氏的话,刘二叔等人也齐齐点头,迫不及待的附和道:“是啊,延宁,这法子不行的,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奶误会了,我说得是把生意变成村里的生意,并未要奶把方子给出去。”

“不用给方子?”刘大爷眼神一亮,连忙问刘延宁,“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孙儿曾听闻有些人家做生意,又不想成为商户,便假托一个明面上的东家,生意算在这东家上头,他们出资了,到期便能分得一定的红利,如此一来,就算是上头来查,也查不到问题。”

刘大爷似懂非懂的问:“这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咱们也可以效仿此法,只是把出资改成出鸡蛋,咱们家负责煮鸡蛋和拿去镇上卖,到时候卖来的钱,与大家一起分摊。”

关于算账这事,蒋氏脑子转得比谁都快,立马道:“那咱们家可亏大发了!煮鸡蛋,卖鸡蛋,还有买那些香料的钱,都是咱们自家出,他们就出一个鸡蛋,一文钱都可以买两三个鸡蛋了,咱们卖了还要跟他们平摊,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占便宜吗!”

“想要解决后顾之忧,也只能适当的让利了……”

刘延宁的话没说完,四叔忍不住道:“还不如咱们分个家,叫一房负责出面卖茶叶蛋,就是成了商户,也影响不到延宁明年考试。”

“胡闹!”刘大爷想也不想的训斥道,“咱们刘家世代良民,怎能自甘堕落!再说一旦入了贱籍,以后就别想更改了。”

刘二叔也摇头,附和道:“就是啊,延宁明年开春就考科举了,这要是考到功名,咱们以后再卖茶叶蛋,就没人能拿贱籍说事了。真要想不到别的法子,还不如先歇几个月不卖,钱什么时候都能赚,等延宁考完再来也不迟。”

刘二叔这番话,引得刘大爷和蒋氏连连点头,蒋氏道:“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就剩几个月,急什么?”

只有刘青,见大家都对亲哥考科举这事半点不担心,好像只要他去考就一定能考上一样,不由心里为亲哥点了根蜡,这压力得多大,万一落榜了,蒋氏他们只怕比他本人还要更失望。

想到这里,刘青不由看了眼亲哥,也是可怜的孩子!

刘延宁正好抬头看过来,视线相撞,妹妹湿润的眼睛里写满了对自己的担忧,刘延宁心里不由一暖,微微抿了唇,笑道:“爷奶先别急,孙儿还没说完。虽说咱们家势必要让利,可也不能做亏本的买卖,平分自是不可能的,顶多咱们吃点儿亏,以后赚的银子,村里得一份,咱们占两份。”

蒋氏立刻算了一笔账:“咱们家的茶叶蛋,现在基本上是三文钱一个,给村里一文钱,咱们家得两文,这样的话也不算太亏。”

刘大爷也点着头,十分欣喜的道:“就当咱们花高价买了鸡蛋,咱们能赚,村里照样有赚头,这法子好!”

刘二叔等人也很高兴,刘二叔道:“爹,快过年了,这事还是尽早同村长商量好罢?”

“你说的是,咱们家今儿杀了猪,晚上请村长来喝酒。”刘大爷拍了拍大腿,补充道,“记得叫上你几个叔伯和小爷爷。”

落水村大多都姓刘,几乎都沾亲带故,但与刘家血缘亲近的,也就剩刘大爷一个亲兄弟,几个堂兄弟,还有个辈分高的长辈,刘青他们要喊太爷爷。

大事解决了,蒋氏乐呵呵的出门去,为晚上招待客人做准备,顺手就把刘青给拎出去了。

刘家这一日是从早忙到晚,刘大爷和几个儿子中午就喝了不少酒,晚上接着陪客人喝,等送走客人时,一个个已经醉得不轻了。

当然客人也没多好,一个个面色发红,眼神激动,出刘家院子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还是被各自的儿子搀扶着,才没有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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