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韩家大家长的照顾,再没人给过叶晴脸色,其实叶晴想说,在这之前,韩震也没让她受委屈。
【01】

有一个政客家长的好处就是,除了政务以外的一切“约会”都极有可能随时被取消。

楚玉没来,楼下停的车只是和她同款的,韩震乐得轻松,和叶晴安静的吃了一餐晚饭。

“事情结束后,我会给你一场最好的婚礼。”睡前的叶晴迷迷糊糊听韩震说了这么一句,当时她就想,什么“事儿”啊。

柳雨醒来时,床头滴答行走的桌灯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八点钟,而昨晚睡在身旁的人早不知去向了。柳雨静静呆了一会儿,伸手去拿床头桌上的手机,她要确认一件事。电话很快打完,她得到了答案,一个很糟糕的答案。再没多想,柳雨抓起衣服跑出了门。

白皙年是想在抛弃叶绍这颗棋子前再利用他一次,柳雨不能让他得逞。她大力踩油门开车出了别墅区。

柳雨火速赶回市区的同时,她此行的目标人物韩震正站在家门口,弯着脖子让叶晴给他系围巾。叶晴好容易在韩震出门前拉回了不情不愿的他,对韩震不爱系围巾这事儿,她有点小情绪。“今天降温,围条围巾保护嗓子,要是成了公鸭嗓我可不要你。”

“公主!你怎么学你老爸偷饮料呢!”送韩震出门后,叶晴转身一眼看到扒在冰箱门上猛劲刨的公主,顿感压力山很大,怎么这爷俩一个毛病,不喝水就爱喝饮料呢?

“坏家伙,你看你把冰箱挠的。”她走过去抱起公主瞪着它说。门铃在她才蹲下时响了,她叹口气开门:“这次又忘带什么了?”

门开了……

白皙年坐在金府酒店20层的豪华包房里,看着面前墙上的五十寸大液晶,不紧不慢的转着手里的高脚杯。80年的干红虽然比不上82那么的稀有,却多了两年的醇厚。

他举起杯放在鼻间闻了两下,露出满意的笑容。

一阵门轻开轻关的声音过后,白皙年的特助走进来,他贴在白皙年耳边说了几句话。

“办的不错。”白皙年点头,“陈州就是个傻子,我出钱买他不卖,非得来硬的,我看芯片到最后是我的还是他的。”

他放下杯子,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高了两格。电视里正在直播节目,画面刚好是新闻发布会现场。本来早该开场半小时的新闻发布会现在却场面混乱,主席台上一个人也没有,画面上,一名记者拿着话筒进行着播报。

不用听白皙年也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是XR和Deep双方代表意外缺席发布会,至于那个陈老头,估计是心脏病发不知被抬到哪家医院抢救去了。

他关了电视,起身站到窗前,脑子想着这次做完,他要把这个程序卖个好价钱,然后他就可以彻底收手,带着Lisa随便在个欧洲小国安度余生了。

他脑中的美好蓝图才刚开始展开,房间的门就突然被撞开了,几个人蜂拥的冲了进来,有人控制了白皙年,为首的一个更是拿出警员证在他面前晃了晃。

“白皙年先生,警方现在怀疑你同今天发生的一宗刑事案件有关,现在请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白皙年的脸彻底白了,面对态度坚决的中国警方,他除了乖乖跟着走外,其他什么都做不了。直到坐上呼啸警笛的警车,他还故作镇静,他安排的天衣无缝,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其实白皙年就是漏算了一件事,人心。他没想到叶绍和他那几个手下压根儿就没到韩家,车至中途,坐在后面的叶绍突然勒住了司机的脖子,司机一时没掌握好方向盘,车道改变,车子直直冲下了他们所在的大桥。

不要说白皙年,就连叶绍自己事前也没想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或许叶绍是想做一次自己,保护一个他长久以往一直想保护的人吧。

“这么做,丫头是不是就不怪我了。”在冒烟的车中,快要昏过去时,他对自己说。

他在乎叶晴,可以说叶晴是他唯一的“亲人”,因为叶绍不姓叶,他根本不是叶家的孩子。

八十年代初期,江南小城虞商仍处于经济刚起步的阶段。作为最早富起来那拨人中的佼佼者,叶晴爷爷的身体却突然在这时出了状况,繁杂的工作压力下,叶老爷子的心脏每况愈下,而叶家市值近百万的生意就面临着由两个儿子中哪个来接手的问题。

老爷子一直担心叶家的香火问题,这个时候如果兄弟中的谁有了儿子,那么被叶老爷子选为继承人的机会理所当然就大了许多。

叶知秋的大哥结婚三年,刚好在这时传出妻子怀孕的消息,叶知秋的大嫂在娘家养胎,九个月后顺利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叶绍。

作为叶家的小少爷,叶绍是活的众星捧月,却独独得不到父母的青睐,即便他学业再优异也是。开始叶绍想不出原因,直到后来一次,他偶尔听到爸妈吵架,这才知道他压根不是他俩的孩子。他只不过是叶大少从乡下某个失足怀孕、无钱打胎的女人那里买来的一件工具而已。

“父母”的种种态度现在都解释的通了。

都说挫败让人成长,突然从大少爷变成野孩子,这落差让当时年仅十几岁的叶绍颓废后迅速的长大。他觉得他不需要父母,更加不需要爱,他需要的只是自立、摆脱叶家,最终推翻叶家。

叶晴的出现却像光照亮了叶绍的生命。

二叔家的孩子如果也是男孩,绝对会成叶绍家俩大人的眼中钉,可换成了女儿,叶晴的日子并没比做眼中钉的日子好多少,相反,还要糟糕些。

然后那天,他对她说:“我是你哥哥,以后我不会要他们欺负你的。”

大约从那时起,叶绍就忘不了那个脸上都是泥的小丫头给他的灿然一笑了。后来他大学毕业,获得去美国攻读研究生的机会。离开前,他把读高三的叶晴带到了DH大纪念馆,指着那台游戏机说:等你通关了,我就回来了。

叶绍有句话没说。他想说:等我回来,等我有了钱,我就回来找你。

家对于叶绍来说,除了给他光鲜的身份,父母的轻视,以及在下人面前廉价的高傲外,什么都没有。为了男人的尊严,他走了。

如果他知道一切是今天这个结局,叶绍不知道当初他还会不会去美国。

国外的生活不比国内自在多少,如果不是毕业前白皙年找到了他,在叶绍看来他这几年的书是白读了,单靠自己,想要实现之前的梦想,真的很难。

可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馅饼,主动上门的伯乐也未必是真伯乐。

白皙年做的是违法生意,他第一次见叶绍就和他挑明了。当然,同时一同甩给他的还有厚厚一沓资料,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叶绍从小到大的经历,从家庭到感情。

难以避免的,叶晴的名字数度出现。

“只要你帮我把这个弄出来,不仅能风风光光收掉叶家,从此坐稳地位,你想要的你都会得到。”

叶绍不得不承认,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来说,白皙年开的条件真不是一般的诱惑。排除掉叶家那条,他也忌讳着叶晴的安危,一群亡命徒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因为这种种原因,叶绍答应了白皙年的要求,开始为他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堕落深陷是可想而知的。

叶绍不是没想过回头,可他回不了头了。

刚刚加入破解互联网计划的工作不久,白皙年就以借口把Lisa合约式的嫁给了他,合同到期日就是计划成功的那天。他只能接受。

第一次有了悔意是在最近。

回国后他发现叶晴被保护的很好,可保护她的人不是他。

他嫉妒韩震,嫉妒的要命。所以当发布会前一天,看到白皙年手下拿来的那张纸条时,他的确幻想过借此翻身。白皙年说只要拿回芯片,原来属于他的那些就还是他的。可就连叶绍自己也想不通,到了最后关头,他怎么就放弃了。

桥下的水很凉。

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厚重无比,模模糊糊的隔在叶晴和叶绍之间,叶晴看不清里面的哥哥。

她抹下眼睛,回头看韩震:“我哥不是坏人!”

韩震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把叶晴搂进怀里。叶绍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只希望叶绍平安,他也感恩叶绍让叶晴平安。口袋里的手机响,韩震拿出来看了下,是个陌生号码,他接听,竟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对方通知他,韩川在他楼下,15号房……

叶晴还是跟着韩震去看韩川。等浩浩荡荡的一帮人从楼层离开后,柳雨从走廊转角走了出来。她走到玻璃前,手放在上面,像能摸到躺在里面那人的脸一样。

“你就是个傻子,叶绍。”她说。

她迟到了一步,赶去韩震家时,叶绍已经出事了。

乡近情怯,可怯的方式却有很多。

特别是一个一消失就五年多,早被认定为死人的人突然又出现时,他一班兄弟的表现就更加复杂化了。

当躺在床上正被护士测血压的韩川,看到一副被人勒了脖子似的表情进门的马鸣时,他五年来第一次觉得——能活着回来,真是件不错的事情。

“老四啊,男子汉大丈夫,眼泪这么精贵的东西咋乱流呢,护士小姐麻烦你赶紧拿个罐来给他装下。”韩川理着袖子开玩笑似的说。

正在收拾仪器的护士小姐听到韩川的话,腰差点闪了,抱着血压仪她掩饰性的咳嗽两声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谁要大哥你半死不活的失踪了这么久……”马鸣抽了下鼻子,毁灭掉证据后对着身后的唐安柏大呼冤枉,“再说我哪哭了!”

啪一声,是唐安柏给了马鸣后脑勺一下。

“大哥,欢迎回来。”唐安柏拍了拍韩川的肩膀,把空间给了韩震。韩震手抖了半天,竟然想不出说什么,找了半天词儿,他喊了声“哥。”

“老白,你是韩震他哥!”一惊一乍的声出自叶晴。这让屋里多数人很意外,大多数人里,不包括韩震和韩川。

韩震是早猜到哥哥认识叶晴,而韩川则是和老友久别重逢。他笑眯眯地对叶晴说:“小叶子师父,五年没见,别来无恙。”

五年没见,叶晴才发现这个跟她学过一阵儿麻将的半吊子徒弟“老白”压根儿不是什么混混。

面对马鸣他们的种种疑问,暂时脱离叶绍受伤阴影的叶晴把回忆回翻再回翻,一直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暑伏,异常炎热的夏天。

星期六,因为父母的事情高考落榜的叶晴参加补习班回来,妈妈说想吃西瓜,叶晴拿着钱去买,却看到在家门口焦急搓手的那个人。

这是叶知秋这个月第三次来找她了,叶晴特后悔,她干嘛要跟小山爷爷学那些个玩意儿,又干嘛要让叶知秋知道呢!现在好了,本来是玩来解闷儿的东西,叶知秋却是赌,输了就让叶晴帮她再赢回来。

“我说是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帮你的!”才成年的小姑娘脸上写满了倔强,好像她说话的对象就是个陌生人。

“小晴,爸和你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真的!这次你不救我,爸真就死定了!”叶知秋拉住叶晴的衣服不让她走。

叶晴觉得在场的没在场的邻居都在看他们,她觉得丢人。她涨红了脸,最后也只是认命的回家放了西瓜。

叶晴和妈妈说她去朋友家玩会儿,天知道她的朋友多数都去外地读书了。

叶晴就是在那天去帮叶知秋打牌时认识的韩川,那时候韩川自称是叫大白,正因为输光了钱被老板往外赶呢。

后来说不出为什么,叶晴就教了“大白”几招,大白也开始叫她师父了。

“大哥,你那时候打牌就能用俩字形容——狗熊。”叶晴摇摇头,结束了回忆。马鸣听得入神,一拍大腿,一副“看吧!每一个英雄都曾狗熊过”的小人得志样。

唐安柏不屑地白了马鸣一眼:“大哥是办案需要,就算会也要装成不会,和你这种‘天生丽质’不是一回事。”

满脸通红的马鸣想回嘴,可关着的门突然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个风风火火的小护士,她手一张,老母鸡扑腾一样开始轰人。

“病人身体较弱,需要休息,出去出去,怎么,没听懂我的话吗,出去!”小护士瞪上了马鸣。

“我!”连个回嘴的机会都没给,马鸣被唐安柏一脚踹出门外。唐安柏看了眼留在房里没走的,自己先出了房间。

韩震看了韩川一会儿,然后没事人似的拉着叶晴出门,出门前他说:“哥,我明天过来。”

韩川点点头。他冲叶晴说:“小叶子师父,下次来记得给我带点吃的。”

一只脚已经跨出门的韩震脚下一绊,差点摔个狗啃屎,他绷着脸,目不斜视的拉起叶晴走人,甚至都给叶晴留下说句“美得你,不孝徒儿”的时间。

人走光了,小护士指着韩川开始教育:“多吃,多睡,才能把身体养好,没见你各项报告数据那么差到什么样了。”

韩川大笑着目送走了小护士。躺在床上他就想啊:韩震啊,想和叶晴在一起,不是只要我不参与你就可以了的,家里还有那么一位老佛爷呢……

【02】

出了医院,马鸣又是一路嘀嘀咕咕,他气不顺,先是二哥,后是小护士。不过,很快马鸣就被唐安柏一巴掌弄没声了。

紧接着唐安柏趴在马鸣耳朵边小声说了几句后,刚还在为被揍不甘愿的四少爷就真安静了。他偷偷看眼后面的叶晴和韩震,有点不信:就这事儿老大也会吃醋?

马鸣的问题,等他再见夏花时有了解答: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韩震之前不吃醋,是还没出现那个让他有危机感的对象,郑斌也好,叶绍也好都没被他放在眼里过,这次不一样,是他哥。

马鸣的问题又来了:如果他也遇到这种事儿那可怎么办?

“凉拌呗,不过你不用担心。”当时的唐安柏拍拍马鸣的肩,在后者满脸疑惑的时候,他解释说:“随便拎出来一个男的都比你强,所以酸着酸着就习惯了。你是持久型,韩震是爆发型,不一样的。”

马鸣:……

那天韩震并没和唐安柏马鸣他们一路回去,他开着车带叶晴回了家。

一直心系着叶绍的叶晴本来想留在医院等结果的,韩震却劝着把她带回了家。进门时王子正叼着公主往叶晴最喜欢的那个抱枕上面放,听到门声,王子一愣嘴就一松,两个月大的小奶狗直接被半路空降到了地瓷砖上,摔疼似的呜咽两声。王子像是知道做错事似的重新叼起公主往书房的狗窝里跑。

叶晴连表情还没来得及变,书房里又钻出来了雷碧,他看也没看主人一眼叼了抱枕回书房,这也是算了,可雷碧进去后竟拿尾巴把门扫上了。

这还是狗吗!成精了吧!叶晴瞪眼睛。

锁好门的韩震换鞋时刚好看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哼着气:“越活越没狗样。”

说完,他就往书房去,看样子是要收拾那一家狗。

“韩震,以后你会像雷碧对公主一样疼我们的孩子吗?”叶晴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孩子真是个美妙无比的话题,刚刚还别扭的韩震一下子就不别扭了。

可他又不想让叶晴知道自己怎么开心,于是韩震装了半天沉默后低着嗓子说了句“不会。”

“如果你对疼爱的定义只是局限在雷碧给它家那只去偷一个它喜欢的抱枕而已,那我肯定不会,因为我只会给你和孩子更多,更多……”

说完句这话的韩震觉得他真是酸得可以。

早餐,韩震说要做了煎饼给叶晴补充体力,所以今天的煎饼她挺期待的。

盯着面前摆的饼,叶晴伸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

“好吃吗?”

“好吃!韩震你做饭真有天赋!”叶晴满含泪水。她相信了世界上除了记忆有选择性失忆,厨艺也有选择性的失调。

“爱吃以后我常做。”韩先生双手支着下巴,满含深情的说,男人某时的神经大条让他完全忽略掉了叶晴的真实情绪。

泪光中,叶晴又夹了一块慢慢送向嘴边。快到桌沿时,叶晴手一抖,薄薄的煎饼落在了地上,地上蹲着眼巴巴看着的公主。

小奶狗低头嗅了嗅饼要吃,也几乎是同时,溜进厨房偷饮料的雷碧刷一下冲到了公主面前,它衔起煎饼,再抛物线把饼丢了出去。

职业警犬的动作很快,完成这些动作不过是眨眼的事。

煎饼好巧不巧落到了出来“觅食”的王子跟前,它微微低头嗅嗅就要走,可一抬头就看到了表情不善的男主人。王子觉得作为忠犬,是要在主人厨艺遭质疑的时候挺身试吃的。所以王子看着韩震,装作没事的眨了两下眼,低头吃掉饼,然后优雅走开。

神狗!叶晴正感叹着,从王子消失的方向传来一阵扑哧扑哧的“呕吐声”。

“真那么难吃?”韩先生眉毛抖了抖。

“没有……”叶晴觉得这么说实在是违心,就又补充了两句:“就是盐加的多了点,还有多了那么点的胡椒,你还放了辣椒……”

吃过饭,他们打算去医院看韩川和叶绍。

韩震换好鞋,站在门口等叶晴,门铃响了。家里来了客人,“客人”是楚玉。

出来的匆忙,但今年五十多岁的楚玉还是一身十分严谨的衣着。

严冬,南方城市冻入骨髓的空气里,楚玉哈着气对站在门口发愣的小儿子说:“就打算让你妈站这儿和你说话啊,离家出走也就算了,我看除了离家出走,其他本事也没少长。”

韩震干脆什么也不说,直接闪身让出路给楚玉。

这样的儿子让楚玉觉得无奈。

整个韩家,似乎除了韩川,再找不着第二个肯听她话的人了。生气归生气,楚玉还是进了屋。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参加那个科研计划,你知道昨天秘书告诉桥上出事儿那伙人原本是冲你去的,我和你爸爸吓成什么了,我是特意取消一个重要会议飞来找你的……”

楚玉脱着外套和儿子絮叨,丝毫没留意有人从厨房出来站在了客厅。

“韩震,我们……”叶晴也没看到楚玉,她想说韩震我们走吧,可是“没走成。”

自从上次在家楚玉看见韩震打电话的那个神情,她就猜着儿子说不定是有对象了。她想就该是这位了。楚玉让韩震给他们做介绍。

“叶晴,我未婚妻。”见楚玉眼睛瞪的老大,韩震又重复了一遍,“妈,我订婚了。”

楚玉气得心脏狂跳,她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控,压抑着有些暴躁的情绪,她说:“谁给你的权力,订婚这种事都不和家里商量下!”

汪!汪!汪!吃好奶刚窝在王子肚皮上睡午觉的公主被楚玉的声音吵起来,蹒跚着小肥腿,晃悠出书房。看到楚玉瞧叶晴的不善眼神,小狗鼓着嘴开始吠。

跟着儿子出来的王子见到衣食父母受气,也随着儿子一起吠了起来。

“王子,给我回你的狗窝去!”楚玉真怒了。

扯着脖子打算继续的王子听到似曾相识的命令声,勇猛的犬吠声马上成了低低的呜咽。

叫完,它叼起公主刺溜一声消失在书房门后。

比起胆小的老婆,雷碧就爷们儿很多了,它不但没走反而趴在叶晴脚步,有下没下的挠着桌边的保温杯,山神一样。

“妈,这个事已经这样了,你和爸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叶晴我娶定了。”

砰!

书房里的王子一缩脖子,拿腿又把公主往肚子里面“捆了捆”。

屋里的王子不知道,这次不是太后发威,是保温杯破了——雷碧挠的。

“你哥的汤没了。”手被烫了的叶晴想的是没了的汤,韩震只关心她的手。“我哥也不差这一顿,我去给你拿药,烫红了。”

两人没注意他们的话已经让屋里第三个人变了脸色。

楚玉不敢置信地看韩震:“你说……你哥?”

“我哥回来了,要我说你回去该好好教育你那群下属了,别每天总盯着我的破事,正事一件不和你说。”

韩震话音才落,楚玉的手机就响了,韩震听出来对方就是楚玉的下属,因为楚玉在训人,不过她很快就不训了。拿起外套,楚玉拉着韩震一起出门。

“你哥刚刚晕倒了,正在抢救呢。”

“一起。”

“好。”才缓和点儿口气的楚玉又加深了韩震对自己妈的某个印象:翻脸比翻书快。因为她接着就指着叶晴:她不能去。

到了医院,看着安然无恙站在窗前看风景的大儿子,楚玉半天说不出话,接着鼻子一酸。

“川子……”她喊。五年,她五年没见这个儿子了,她以为他死了。

楚玉走过去,想摸摸儿子的脸,可看着儿子,她眼睛就湿了。楚玉别开头,半天问了句:“李秘书不是说你在抢救吗?”

“我要是不这么说,指不定还要怎么难为他们小两口呢。妈,叶晴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和她在一起,你不觉得石头有‘人气’了许多吗?”

韩震翻个白眼,瞧他哥说的,就好像他是死人似的,还没人气!不过他又想起了叶晴,他想叶晴现在该是和夏花在一起的吧。

韩震没想错,目送走韩震母子的叶晴心里很委屈。换成任何一个人,第一次见面,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全盘否定,她不难受才怪。何况对方还是韩震的妈妈。

她决定接受韩震临走前对她的建议,去找花聊聊。硬碰硬不是好办法,叶晴理解韩震没带她去的原因。

电话打到大忙人夏花那里时,这个DH大服装系的风云女神正张罗着他们班的毕业T台秀。听了叶晴的话,夏女王大手一挥,二话没说直接把叶晴招去了现场。

财大气就粗,叶晴没想到夏花为了一个自发组织的毕业秀,会放血租下这么贵的地方。洪都可是滨岛少数几家五星级酒店的一家,价格高的让人咋舌。

“你想通了,决定回家啃老了?”叶晴不信夏花自己有这么多钱,但她也不觉得夏花是个轻易会向家里示好的人,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夏花不喜欢回家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夏花摇着头缝她的礼服:“我家唐二听到你说他老会欲哭无泪的。”

叶晴啧啧的感叹了下女权领袖夏花正式沦陷进“狐狸陷阱”的同时,又想到了自己。夏花的家世和她不同,他们之间没可比性。拉把椅子坐下叶晴撑着下巴:“花,我突然不想结婚了?”

夏花转身从桌上花瓶里抽出一只百合,拿那头带水的茎子在叶晴头顶一点:“请饶恕这人的无知吧,她发烧了。”

“你才烧呢?”百合茎的水弄湿了头发,叶晴不舒服地理着,情绪不高。

“不烧你说胡话?”夏花白了她一眼,坐在了她旁边,“你要对韩震有信心一点,最起码他比我家那个靠谱多了。”

“花,你家唐先生听你这话会哭干最后一滴鳄鱼的眼泪的。”

“吹!”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会儿话,叶晴的心情好了不少,她想回去了,这时从酒店走廊里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开始叶晴没在意,还是在和夏花告别。

可等夏花送叶晴到了门口,叶晴才发现了事情不对。吵架的是两伙人,一伙是酒店的服务人员外加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另一方,竟是叶耀杰,他被那女人抓着,狼狈的挣扎。

“耀杰,你怎么了?”

犹豫了就一秒钟。叶晴扔下了一旁的夏花,跑了过去。

可是她才一靠近,就被那个华服女人撞了个趔趄。

叶晴身子晃晃,眼前不知怎么就黑了。

这个月算起来,这是叶晴第三次进医院了,一次站着进去,两次躺着进去,还都是被抬进去的,叶晴觉得她和医院好“有缘”。

出来的匆忙,夏花只来得及披件外套,她抱着肩膀打着哆嗦站在病床前,看着平躺床上脸色苍白的叶晴感叹。

夏女王一脸愁苦的功夫,接了电话直接从韩川那儿赶来的韩震和他妈一起到了。

“夏花,你刚刚电话里说什么?”

别说,不淡定说话的韩震声音听起来还真像鸭子。

“叶晴情绪不好,刚刚又摔了一跤,孩子……”夏花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才一个月大。”

韩震愣了。

楚玉也呆了,她说不清现在的她具体是种什么心情,身为母亲,她只是排斥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还准备抢自己儿子的陌生女人的;可是身为一个女人,间接害死儿子骨肉这事儿,她觉得更加说不过去。

“儿子……”楚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知道现在就算自己说什么,也挽回不了什么。

“阿姨,今天叶晴来找我的时候情绪很低落吗,不是那种状态她怎么会晕。如果您事先知道叶晴有了孩子又能怎样,韩家那么高的门槛能收这么一个儿媳吗?”夏花咄咄逼人地说话。从政十几年的楚玉被逼到一个死角,她看见韩震灰白的脸色,一时说不出话。

“如果早知道,我怎么也不会拦着他们的,他们想结婚也好,怎么也好,都随他们……”楚玉说。

“说话算话,我可录音了!”夏花突然变了脸,她笑嘻嘻的扬扬手里的手机,屏幕显示正在录音。

韩震有些恍惚,他上了脾气:“夏花,你搞什么?”

【03】

马鸣和唐安柏本来约着一早一起去医院看韩川,可谁也没想到马鸣这个不靠谱的昨晚吃坏了什么,自从上了唐安柏的车,中途停靠在各大商场、店铺前无数次,都是找厕所。

等马鸣彻底痛快了,唐安柏车里的油量指数也快归零了。在二哥威逼之下一路忍到医院的马鸣刚想去厕所,就从大哥嘴里知道了叶晴的事情。拗不过大哥的要求,马鸣连个厕所面也没来得及见,就又被打发到奔向另一家医院的路上。

韩川没说清叶晴的病房号,所以到了医院,两人又找了好一会儿。

进门前正好赶上一堆医生护士乌泱泱的往门里涌,马鸣被那大阵仗吓着了,也忘了找厕所的事,他看眼唐安柏,跟着人流进门。见白衣天使总不是好事,因为那肯定是有人病了,现在可好,不算大的病房一下多了这么多天使,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

楚玉盯着来检查的医生,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孩子到底是有,还是没了啊?

一个领头的老大夫指挥着身边小大夫把“碍事”的韩震拉开,拿着听诊器在叶晴胸口一阵鼓捣。半天过去,老大夫放下听筒,满脸疑惑:“肺子没有杂音啊,不像有肺病的人啊。”

“谁说她肺有毛病了!”从医生进来身子就开始发僵的韩震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说妇产科一个病人肺子异常,找我来会诊的吗?小李,这是怎么回事!”老大夫问旁边的大夫。

这时,远远从急诊室走廊传来一个声音:“刘老,错了错了,肺病的在隔壁,那间住的只是个低血糖晕倒的孕妇!”

低血糖……晕倒……孕妇……

“我不是说了,孩子没事,一个多月大了,是你们自己误会的,怪不着我。”人走光了,夏花扔下这么一句,拉起唐安柏也溜了。

终于弄清情况的韩震早忘了该找夏花算账,他拉住来换床牌的小护士:“我太太和孩子没事吧,没事吧……”

“就是低血糖,能有什么事?大人孩子好着呢。”

谢天谢地。楚玉松口气,可她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大约十五分钟以后,夏花拉着唐安柏一脸笑容的回到房间。

像是等着一场好戏,夏花干脆和唐安柏坐在一旁看着神情复杂的楚玉。这次总算明白要发生什么的马鸣加入了夏花他们,坐在一边。

没多一会儿,和夏花预想的一样,楚玉的手机响了。楚玉看眼儿子,出去接电话。这个电话楚玉讲的并不久,可再回来时,她却成了苦瓜脸。

“儿子,你真打定主意娶她了?”楚玉尽量把声音控制在一个相对柔和的色调上,“可她有个那样的家庭,妈总想给你找个配得上你的……”

“也成,你想找个配得上你儿子的,那你再去生个儿子好了,这次你要教育他从小就听你的话,那他长大了说不准也会听你的话娶个你喜欢的女人做老婆了。”韩震耸耸肩,“我反正就这样了,我就娶叶晴。”

楚玉彻底泄了气,如果韩震这里有松动还好说,可现在不止儿子坚持,就是家里卧床的韩老爷子也知道了他有重孙的事情。这事儿,估计是板上钉钉了。

楚玉闹不明白了,是谁给韩老爷子通风报信的呢?

收到叶晴结婚请柬的那天,裴元和叶晴进行了一次视频聊天。对话框里的裴元穿着件白色衬衫,表情干净,他默默地看了叶晴半天,然后说:“老婆,你一定要幸福啊。”

裴元很少这么正儿八经说话,叶晴突然有种他是正常人的错觉,张张嘴,叶晴不知该说些什么。

前一秒还正经的裴元突然举起了拳头,“老婆,韩震要是欺负你,我就带着王子和雷碧去揍他,王子和雷碧可听我话了!”

这次叶晴笑了,她笑着说好。

本来还想再多聊几句,可裴元嘟着嘴,正儿八经的说“我爸说有宝宝的人不能长时间对着电脑,再见再见!”

然后裴元关了对话框,看着空荡荡的屏幕,裴元叹口气,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脑后,身体靠向椅背:这下,可真要装成傻子守护她一辈子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事情,叶晴以前一直只当就会发生在家里墙上那个四十七寸大液晶里。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晕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样,韩妈不再是韩妈,家也不再是家了。

韩震的家,恐怕除了他们这们这俩大活人外,能换的全部都换了:床单被子,纯棉全新;木质椅成布艺软凳,全新;最要叶晴理解不能是,干嘛消毒碗柜净水器都要换?

病从口入,一切从源头控制。楚玉是这么说的。

站在婚纱店对着镜子试婚纱的叶晴和夏花说着烦心事,基本都是和楚玉有关的,女王听后摆摆手:“叶子,哪个婆婆都是从小媳妇儿锻炼成长过来的,而没有和婆婆的斗智斗勇,小媳妇儿也成长不成一个好婆婆,所以你啊,就多受着,多学着吧。”

叶晴就想不明白了:“夏花,你业务这么熟练,我怎么觉得你像结过婚还身经百战的呢?”

“瞎说!”

有件事倒真挺巧,叶晴选婚纱的日子,刚好韩震去开参加互联网计划的新闻发布会,更巧的是今天也恰好是白皙年宣判的日子。白皙年因为窃取国家机密,涉嫌多起谋杀绑架案数罪并罚,几个死刑都够了。

但白皙年是美国国籍,最终的宣判是什么,还要在同美国方面交涉后决定,唯一知道的是恶人一定有恶报。

叶晴试了几套婚纱,人懒懒地开始没精神。夏花去给她拿水,回来见了,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叶晴摇摇头。

夏花却看透她的心思,递来瓶打开的水:“是不是担心叶绍?医生说他只是暂时昏迷,并不一定是植物人的。”

叶绍是心脏受损,不是大脑受损,医生解释这样的病人一直昏迷,属于患者的自发反应,换句话说,是叶绍自己不想醒。

这么想想,叶晴又开始难过。

“打住!你再难过我就给我干儿子唱歌了啊。”夏花一说,叶晴笑了。怀孕后她才知道,原来夏花唱歌也跑掉。她跟着夏花进去继续试衣服,心里为叶绍祝祷。

十二月,滨岛最阴冷的时候。给叶晴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严实了的夏花,挽着她坐在婚纱店门口的沙发上等车。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衣着狼狈的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小晴,求求你救救你爸爸和弟弟吧!”如果不是声音的关系,叶晴还真认不出这个像刚打了一场大仗、衣服扯得全是口子的人会是秦梦瑶。

叶晴不敢置信的眼神刺痛了“贵妇”的自尊,秦梦瑶理了理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声泪俱下地说:“小晴,我知道以前的事情你怪我,我勾引你爸,我知错了,可耀杰他是你弟弟啊,他被人诬陷偷了东西,气不过就把他给捅了,求求你、求求你救他!”

“女儿啊,女儿,还有你爸爸我啊,你一定要救救我。爸爸的公司被人骗了钱,现在债主上门逼债,裴家已经不管我了,爸爸听说你嫁了好人家,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救爸爸啊,不然我死定了……”

“叶叔叔,你在这里啊,我爸找你好久了都没找着呢。”叶晴被吵得头疼时,裴元的声音笑嘻嘻地从门口传来。

裴元揽着目瞪口呆的叶知秋出了门,再回来时,他自己默默嘀咕:“我爸真找他好久了呢……”

裴斐是在找叶知秋,只是不是好事罢了。

裴元护着叶晴出门,在门口,夏花对还留在那儿的秦梦瑶说:“秦阿姨,叶晴说了,她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儿子、老公,她帮你救一个。”

叶晴瞥了夏花一眼,小声说:“我什么时候说了?”

夏花却无所谓的说了句:“她当就她秦梦瑶会玩离间计?”

婚礼定在三月一号,这之前的春节,叶晴是在韩家过的。

那时她是三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却早早显了出来。B超做过了,双胞胎的消息让快八十岁的韩老将军一高兴直接从病床上起来,竟能下地行走了。

有了韩家大家长的照顾,再没人给过叶晴脸色,其实叶晴想说,在这之前,韩震也没让她受委屈。

再后来,就在DH大的同学们忙着找工作的时候,叶晴却完成了她人生另一件大事,她嫁人了。三月的温度说不上高,但看着特意被韩家接来的外公和妈妈,叶晴真觉得她前所未有的温暖、幸福。

去婚宴现场前,两通电话让新娘小小的悲喜交替了一下。

悲的是,就像夏花预想的那样,秦梦瑶为了她一个玩笑似的承诺舍弃了叶知秋。而韩先生在没告诉她的情况下处理好了两人的事情,还清了叶知秋的欠债,对伤者进行了补偿。

但不争气终究怎样都是不争气。

被秦梦瑶踹了的叶知秋总算明白了什么,不再嗜赌却开始酗酒,终于在一晚买醉之后彻底失踪。而叶耀杰后来则成了局子里的常客,从此社会上多了个不良少年。

好消息是哥哥有清醒迹象了。

韩震在心里对哥哥韩川说了声谢谢,他还记得那天他去找韩川,在路上,兄弟俩一同看到了头戴草帽,裙角飞扬的女孩——叶晴。

头顶的聚光灯有点耀眼,叶晴眯着眼,说了那句话:我愿意!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

下了七场雪,

窗棂压着厚厚的白,

街角的咖啡厅播着女中音的调子,

感冒的她打着喷嚏问:

“永远有多远?如果有天我先死了,你会把我忘了吗?”

她的问题让他为难。

永远有多远?

巴黎说,永远是摩天轮又转了一圈。

夜空说,你看,永远是北极星再次升起。

普罗斯旺说,永远是薰衣草芬芳花香。

永远有多远?

是一朵花开再落下的时间,

是夏蝉度不过的秋天,

是手里的冰激凌融化,

是冬去春来,

一年一年。

他不知道“我爱你”三个字有多久的保鲜,

他只知道,

和她在一起,

每一刻都是小永远,

而小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