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两天她很是拘谨,在全胜道馆的时候,这样的集体活动从来都排斥她参加,时间一长,她早已不知道该怎么融入人群。笨手笨脚地举着花球手足无措,她以为大家会嘲笑她的笨拙,结果发现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显得笨笨的,其他的女孩子们也经常跟不上晓萤的口令,大家只是哈哈地彼此取笑打趣着,并不以为意。
笑语欢声让绿草茵茵的庭院变成了快乐的花园。

啦啦队的动作逐渐整齐划一,彩色花球在阳光中灿烂地挥舞,女孩子们精神十足地喊着“加油加油,松柏加油!”“松柏道馆,勇往直前!”等各种口号,男弟子们也纷纷围在旁边加油喝彩,提出各种建议。

站在啦啦队的中间,身边全是满脸灿烂笑容的女孩子们,百草高声喊着口号,将花球舞得飒飒生风地响,不知不觉间,她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得像阳光一样了。

这笑容一开始是被晓萤强制要求的。

作为给师兄师姐打气的啦啦队成员,笑容必须要灿烂灿烂再灿烂,至少露出八颗牙齿,最好是十颗!晓萤逼着所有啦啦队的女孩子们对着镜子自己练习,百草的笑容更是晓萤亲自盯出来的。

从最初的不习惯,到笑容的自然流露,百草记不得究竟经过了多长时间,只是有一次她结束啦啦队的训练回到房间,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上竟然还带着大大的笑容,眼睛亮亮的,脸颊也红扑扑的。

她对着镜子愣住了。

一直以来,她认为自己是不被人接受和喜欢的,只有努力地去练跆拳道才能看到师父满意的笑容。难道,或许,其实她也可以吗,也可以被其他人接受,也可以不被讨厌,也可以交朋友,也可以被人用友善的目光看着,心中涌起温暖的感觉吗?

就像这两天来她的练功。

她还在继续尝试观察出招前的起势,每天的晨练和晚练凝神盯住晓萤的出腿,观察晓萤在出腿前那一瞬间眼神、肩膀、腰部、腿部的变化,聚精会神的观察不可避免地使她的反应有点慢,总是吃晓萤很多腿。

因为在啦啦队的训练,女弟子们和百草一下子就熟悉起来,不再觉得她只是一个沉默的怪人,都开始主动跟她说话和关心她。

“为什么这几天你练功的时候好像呆呆的,都避不开晓萤的进攻呢?”阿茵是和她同岁的女孩子,但却是上的贵族中学,皮肤微黑,长发烫出微卷的波浪,很好看。

“是不是还在难过没能参加道馆挑战赛呢?”萍萍担心地看她一眼,陪在她身边帮她擦垫子,“身体是最重要的,如果每天被晓萤踢中还不还击,会很痛会受不了的吧。”

百草试图跟她们解释。

她们总是听得愣愣的,然后用一种同情又担心会伤害到她的神情看着她,好像觉得她是受刺激太大异想天开,导致走火入魔变傻了。后来她们都尽量避开这个话题,只提关于啦啦队和学校里的一些趣事,然后时不时地只要有空就帮她打扫卫生或者整理练功厅。

“你们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做完的。”

每次百草都拦着不让她们帮忙,可是每次她们也都执意要帮忙,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或者说:“赶快打扫做完这些活,就可以快些开始啦啦队训练了啊,你可是啦啦队主力呢,缺了你可不行!”

或者说:

“今天吃得太多了,想做点事情来减肥嘛!”

又或者说:

“不要,我是有八卦要告诉你,边干活边说比较有气氛啦!”

晚饭前的小木屋。

“有开心的事情?”

胳膊上的淤伤比前几日少了些,初原用药油揉搓着百草的胳膊,即使不抬头看她,也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明朗快乐的气息。

“嗯!”

百草忍了忍,嘴角噙着的笑容还是控制不住,明亮亮地一直闪进她眼睛里去。刚才是晓萤、阿茵和萍萍一起帮她擦练功厅里所有的垫子,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全部擦完了,其实无论擦垫子还是扫地还是洗衣服,她都做惯了,一点也不觉得累。

可是——

有她们帮忙,心里温暖得就像阳光下湖面的涟漪,金灿灿的,一层层轻柔地荡漾开。

“好像她们愿意和我做朋友!”

那么想让他分享她的快乐和感动,她迫不及待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轻快的声调比平日高了几度,她如同一个急待倾诉的小女孩,拉着她最信任的人高兴地说着。

“她们会喜欢你的。”被她的快乐感染到,初原微笑起来,看着她高兴得亮晶晶的眼睛,说,“只要她们接近你,了解到你,就会喜欢你的。”

她的脸“刷”地红了。

能听出来他话语中对她的赞赏,欣喜中忽然又有些不安,她局促地低下头。其实她不是非要让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她只是希望大家不要那么讨厌她排斥她就好。

“是因为我参加了啦啦队吗?”如果参加啦啦队这样的集体活动能够使得大家容易接受她,那么她往后一定会多参加类似的活动。

“是的,友情是需要时间和交往来培养,”初原笑了笑,换了她的左臂开始揉药油,“不过,也可能她们心底是有些内疚。”

“内疚?”她不明白。

“是你取得了馆内选拔赛的优胜,结果却是秀琴得到了参加道馆挑战赛的资格。”

“可是大家不都是觉得应该是秀琴前辈参赛吗?为什么会对我觉得内疚呢?”说着说着,她心中一紧,语速也慢下来,“那天我冲动地对若白前辈说出那样的话,大家大概都很讨厌我,觉得我自不量力还很狂妄吧。”

“其实后来我也想通了,是我太自私,只想着要自己出赛,而没有考虑整个松柏道馆的荣誉。秀琴前辈代表松柏道馆出战,确实是比我更好的选择。”她困惑地说,“所以,没什么好内疚的啊。”

药油的香气浓烈地弥散在小木屋里。

初原含笑说:

“世事就是这样。当你还不具备完全战胜秀琴的实力时,即使你打败了秀琴,但是如果派你出赛,大家都会同情秀琴,迁怒于你。可是,当最终决定由秀琴出战,大家又会觉得毕竟事实上是你赢了秀琴,会觉得亏欠你。”

她听得怔住了。

“不开心了吗?”初原看着她垂下的睫毛。

“没有。”

想了想,她抬起头说:

“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人跟我说话,敌视我,把我当成隐形人的感觉,比不能参加道馆挑战赛要难过得多了。如果失去道馆挑战赛的出赛资格,可以换得大家对我的接受和喜欢,我觉得也蛮好的。而且,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对我好,对我来说,对我好就是对我好,我也会努力地对她们好,会感激她们愿意对我笑、同我说话。”

窗外漫天晚霞。

她的脸颊也被霞光映得红扑扑的,异常生动。说完那一连串的话,她顿了顿,郑重地继续对他说:

“初原前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实力不足,终究是无法真正让别人心服口服的,就算是偶尔的胜利,也不能掩盖实力上的差距。所以,我会好好练功,终有一天,我要用我的实力赢得大家的认可!”

“嗯,说得好,很有志气。”

小木屋的门并没有关严,少女温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百草一怔,扭头看去,见是婷宜正走进来,她的目光先落在初原身上,才看向百草,微笑说:“相信你会进步得很快的,期待有一天能和你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

“婷宜前辈。”

百草站起身,恭敬地说。虽然那天她输给婷宜输得很惨,但是也输得心服口服。

“怎么,是受伤了?很严重吗?”婷宜走过来,见初原随意地对她点头示意了下,就继续为百草用药油揉搓手臂上的淤伤。

“没有,就是一点点淤伤。”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婷宜的语气很温和,可是百草却觉得有种异样的不自在,下意识地就想把胳膊从初原手中抽出来。

初原却没有容她躲开,温热的手指将她的胳膊上的肌肤揉得滚烫滚烫,说:“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没关系,不要让我妨碍了你们。”婷宜微微笑着,“对了,百草,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

“我和初原哥哥约了出去吃饭,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婷宜把手中拿着的书放在窗口的桌子上,那是几本医学书籍,然后她转过身,眼睛温柔地望着初原,虽然在对百草说话,可是她的神情却仿佛屋子里只有她和初原两个人似的。

“不用了,谢谢婷宜前辈。”

初原一松开她的手臂,百草就赶忙站起来。原来她耽误了初原前辈和婷宜前辈的约会啊,她心中不安,匆匆对初原说了声谢谢,就一刻不敢再停留,像阵风一般地跑出去。

“最近常常看到她。”

婷宜笑了笑,顺手帮初原整理起桌子上东西。也许是碰巧,连着好几次她来找他,都见到他和百草在一起。

等了一会儿。

她没有听到初原的回答。

困惑地抬起头,发现初原正望向窗外,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远远的,刚才从木屋里跑出去的那个女孩子的背影在霞光中变得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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