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慢条斯理地找出一件红黑二色的双绕曲裾穿上,仔细梳好了发髻,戴上金簪,描眉点唇。
既然知道白龙神子降临必然出一张初遇cg,江雪也想要留下一张美好的cg啊——尤其是在前几个周目她总是打出“平民少女和白龙神子的初遇”这种cg的情况下!

她这次一定要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能体现出自己不是平民,留下完美的“贵族公主和白龙神子的初遇”cg!

这种非年非节的日子,江雪难得盛装打扮,藤姬都给吓到了,把江雪送到了门口才小心翼翼地问:“雪姐姐要入宫面圣吗?”

江雪莞尔。

“才不是呢,只是准备见一位重要的人而已。”

藤姬瞬间面色变得十分古怪,好一会儿才说:“雪姐姐要去见麻仓大人吧?”

“嗯,是啊。”

江雪以“奇事当共赏”的心态邀上了麻仓叶王一起观看白龙神子的降临,听到藤姬的询问不假思索地给了肯定的回答,等她看到藤姬脸色越发奇怪,羞涩和挣扎交织,她突然明白了藤姬在想什么,顿时失笑,上前抱住藤姬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可爱的藤姬哟,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准备见的那位——是与我们密切相关的姬君啊。”

藤姬恍然大悟,紧抓住江雪的手,声音都在发颤。

“是、是龙神神子吗?雪姐姐……雪姐姐已经占卜出龙神神子将要出现的确切时间地点了吗?”

江雪厚着脸皮收下了“占卜”的称赞,笑着说:“是啊。藤姬在家里等着我吧,我会将神子带回来。”

藤姬喜极而泣,手足无措地擦着眼泪,努力地露出笑容。

“好、好的!我会……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雪姐姐和神子的归来。”

藤姬这种模样太过可爱,江雪忍不住就凑上去亲了亲她的眼角。

“我出门了。”

藤姬红着脸点头。

源赖久站在牛车前等待,看到江雪出门就掀开车帘。

江雪轻盈地跳上牛车,最后对藤姬挥挥手,放下车帘。

“赖久,去麻仓邸吧。”

“是。”

源赖久驾着牛车往土御门的方向缓缓驶去。

麻仓叶王显然早已占卜出了今天江雪会上门拜访,牛车停在麻仓邸门外时,大门无声自开。

源赖久吓了一跳,虽然他没有发出惊叫,不过那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拔出刀警戒的模样暴露了真正的心情。

那差不多就相当于在喊“有妖怪”吧?

江雪没想到能看到沉默寡言的源赖久露出这种表情,为了不让他尴尬,忍着笑说:“无需担心,这是麻仓君知道客人上门,开门迎接罢了。”

源赖久这才收起了刀,皱着眉一脸严肃地说:“阴阳师……都是这样吗?”

“这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也没有见过几位阴阳师啊。”

江雪想了想,安倍晴明家的门没人的时候开开合合很寻常,要是有人不识好歹擅自进去了估计能被迷宫困到死,麻仓叶王家她来的次数不多,不过每一次他都是一副早就知道有人来访的模样,不是站在门口就是别人一敲门他就应了。

会占卜就是拽啊?

“今天我会稍微在麻仓君家中叨扰片刻,赖久也进来吧。”

源赖久本打算守在门外,听到这句话也就点点头,将牛车往前驱赶了一些距离,沉默地走到麻仓邸院中站着,并不继续靠近。

江雪已经在麻仓叶王的招呼下穿过院子走到里面。

麻仓叶王听到外面的响动后转头看向门的方向,笑着说:“雪姬的家臣也不是普通人啊。”

江雪稍稍一愣,笑着挑起了眉。

“这个‘也’字……是跟麻仓君自己比,还是跟我比呀?”

麻仓叶王不由失笑。

“是跟‘普通人’相比。”

江雪被这个回答直接逗笑了。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算了,别卖关子了,麻仓君认为赖久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吗?”

麻仓叶王以折扇轻轻敲了敲手,答道:“那位武士体内有着强盛的木气,能在一定限度内运用‘风’的力量,恰合八卦中的‘巽’卦,这是很少见的。”

“巽木?”江雪重复了一遍,似懂非懂地说,“八卦啊……这比阴阳五行还要麻烦,我只能记住八卦的名称,那些衍算……”

那些衍算,只要排出计算式,江雪就直接跪下啦。

自负聪明才智的江雪尴尬地咳了一声,拒不承认数学的短腿居然还能在这方面扯到她。

麻仓叶王听到这些心声,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意圆个场,说道:“雪姬能知晓阴阳五行八卦已经很了不起了,要通晓其中的奥妙,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能够做到的人,都是一代宗师了吧——”江雪顺口就来,“天皇伏羲观河图洛书悟八卦,以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谓伏羲先天八卦,殷商姬昌推演八卦,以‘离南坎北,震东兑西’解文王后天八卦。《易》成书后,精通八卦数算的,每个都名留青史啊,诸子百家之中,道儒阴阳、兵法纵横,哪家宗师不是个中翘楚?”

麻仓叶王颇为惊讶。

“这些事……雪姬从何得知?”

江雪不假思索地回答:“眼见耳闻,无非如此。道家隐世,而天才英秀辈出。邹衍以五行说开阴阳家,鬼谷纵横博而不专,秦相李通古成于儒显于法,谋圣张子房学贯道儒、精通兵法,凡此诸人,莫不深习《易》,每逢大事必起卦。卦惊鬼神,偷天之机。”

江雪说到最后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尚觉雷音在耳,心有余悸。

张良那次起卦直接引来天雷,一个霹雳落在她身前,她捧着竹简差点就给吓得跪下了,没跪倒的唯一理由就是她被吓得太厉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别人看着还以为她十分镇定,事后纷纷夸赞她有大将之风。

——这些事想想就是一脸血啊。

麻仓叶王皱着眉思考片刻,疑惑地说:“雪姬这般说法,倒不像是从书上看见,反而像亲眼所见似的。”

江雪心里咯噔一声,飞快地回想了一下从春秋战国到大唐的年代距离,粗略一算都有千年了,这可不是降点辈分就能套上师承关系的,打从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多少传承都断了。她只能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当然是从书上看到,我生于大唐,如何能见到千年前的人?若是有机会一见昔日百家争鸣的盛景,倒要感谢上苍了。”

恰好此时两人也走到了内院。

麻仓叶王并不纠缠于这个话题,客气地请江雪就座,自己去门口接过使者手中的茶具过来给江雪摆上一杯茶。

“这是此前雪姬送的茶叶,如今正可款待雪姬。”

“谢谢。”

江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回廊中走过去的白衣侍者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说起来,有点奇怪呢……”

江雪回想着走进麻仓叶王家门后,一路上几乎没见到什么人,虽然也看到几个擦地洒扫、修剪树木的侍者,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房间里坐下之后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更明显了,这个屋子打扫得很干净,并且没有污秽之气,十分清净,要是说阴阳师的家都是这样,可是,总觉得跟安倍晴明家相比,这里要冷清的多了,缺乏生气,甚至——甚至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江雪忍不住说了出来。

“麻仓君家中……好像很冷清?只有麻仓君一人居住吗?”

麻仓叶王微微一愣,垂下眼帘,轻笑着点头。

“是啊,只有我一人。”

如果已经娶妻的话,之前她和藤姬来拜访的时候,女主人必定要出面才对。没有娶妻,也没有其他家人一起居住,总觉得这要是问下去会让人不开心。

江雪“唔”了一声,有点尴尬地沉默了。

麻仓叶王笑了笑,主动接过了话题,扬手指向外面院中修剪花木的侍者。

“雪姬是否觉得‘他’看起来很奇怪,不像活人?”

江雪浑身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有鬼吗?!”,随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不对劲。

正是因为麻仓叶王说的这个理由——不像活人,没有生气。

一个人再怎么沉默寡言,总会不自觉地发出一些很轻微的声音,好比源赖久替她赶车的时候,她能够感受到车帘外有人,呼吸、动作、衣服摩擦的声响,等等这些细节都会让人能够感觉到人的存在。

可是,麻仓家出现的所有侍者都同样地面无表情、沉默地工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行走的时候连脚步声都没有。

不是活人的侍者、缺乏生气的庭院,再联想到眼前之人的职业,江雪恍然大悟。

“那是式神吗?难道、全部都——”

麻仓叶王含笑点头。

“是的,家中所有侍者都是式神。”

“那你该多无聊啊?”江雪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妥,赶紧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都是式神的话,你连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也实在……太孤单了吧?”

麻仓叶王微笑着摇头,意味深长地说:“这样就好。”

江雪被对方那种云淡风轻的模样弄得头大,按着茶几说:“好什么呀——!一个人,无人可说话,无人可倾听,万一生病了,连安慰的人都没有——”

“雪姬会来吧。”

麻仓叶王突然笑着打断了江雪的话。

她不是都盘算过要等着他生病受伤的时候一天三顿带着药来吗?

江雪下意识地点头,清脆地回答:“是啊。”

说完之后她就无语了。

她才说生病了连安慰的人都没有,就自己承认到时候会过来——哦,这打脸真的好快啊。

麻仓叶王笑眯眯地看着江雪,轻声叹息。

“有人的话,就会很吵闹。”

“唔,偶尔是会比较吵闹……”江雪想到藤原家,侍女多起来的确会吵。不过,平时也还好。

咦?仔细想想,会不会是因为麻仓叶王穷得雇不起人又不愿意说出来?毕竟没人乐意对别人嚷嚷自己缺钱嘛。这么一想阴阳师这个职业还挺不错的,没钱雇人还能变几个式神,真是太实用了。

要么下次去问问看伦子夫人能不能给麻仓叶王送几个人来,反正藤原家的家仆那么多。

江雪自以为懂了,也就不去戳男人没钱这种痛脚,转而说道:“如果我经常来的话,麻仓君也会觉得吵闹吗?”

麻仓叶王简直对江雪的“体贴”哭笑不得,阴阳术虽然实用,也不是为了省钱才发明出式神的。他张开折扇挡住了脸,忍着笑说:“麻仓家的门随时为雪姬敞开。”

江雪一挑眉,托着下巴狡黠地笑了笑,重复道:“随时?”

麻仓叶王轻笑着点头。

“随时。”

江雪心里立刻掠过一大排“半夜带着窜天猴来吓死他”诸如此类的想法,满脸堆笑开心地应道:“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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