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往日里屡试不爽的手段,如今竟全都失效,方采薇轻轻一记连消带打,字字都显出她的贤良风范,这番话通篇没有一个字影射暗讽自己,却更因为如此,就让她那小肚鸡肠越发清楚明白,宛如被剖开了显露于人前一般。
桑老太君和常夫人轻轻点了点头,都在心里舒了口气,暗道果然老话说的没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孩子明显是差点儿死了,却因为这个死里逃生,看事情通透明白了,行事也自然就大方宽容起来,不错,有些侯府大奶奶的样子了。

温氏一肚子气,却不敢再说什么,这种时候,只怕她是说多错多,反正就跟着人一起奉承老太君夸那一瓶花准是没错的。

接着又有两个老姨娘过来请安说话,然后侯爷的姨娘贾氏也过来了,最后是两位姑娘:二姑娘荆初雨和三姑娘荆初雪。

荆初雨生母早逝,一直养在常夫人身边,为人安静柔和,容易害羞,是个典型的内向性子;荆初雪则是清瘦如竹,貌美如花,眉宇间淡淡一点傲意,言谈举止透着那么一股子淡然雅致,真好一个标致人物。

方采薇看着这位三姑娘,总觉着似是有些熟悉,最后想起来了:我去,这明摆着就是个和《红楼梦》里林妹妹差不多的人物啊。风流婉转,目无下尘,看上去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性子却又有些高傲,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红楼梦》中的林妹妹自觉寄人篱下,这位三姑娘却是姨娘所出,看她对贾姨娘也不十分亲热,怕是和探春差不多的心理,而侯府如今又是这么个落魄样子,认真说起来,她们两人的命运还真有些同病相怜。

众人看见这盆景绿萝以及绢花,自然又赞叹了一番,连内向的二姑娘和对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的三姑娘都围着看了好一会儿。

一家人围着桑老太君说笑了一阵子,贾姨娘便好奇道:“昨儿晚上好大的雨,今天清早起来,我就听说大爷房里富姨娘被送去去园子西北角那个小庵堂里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一问,果然人人都好奇起来。桑老太君和常夫人看了贾姨娘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二姑娘三姑娘眼里也满是惊讶,显然才知道这个消息。温氏则在心里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暗道真不愧是我亲婆婆,这话问得怎么就这么及时呢?

方采薇面上却没有任何踟蹰为难神色,淡淡笑道:“富姨娘不知怎么,昨儿晚上忽然害了失心疯,在屋子里看见人就磕头,我们爷连夜冒雨请了大夫过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并非痰迷心窍之症,须得清心养性,就这样,将来能不能恢复,也得看老天帮不帮忙。爷没办法,就连夜让人将富姨娘送去了小庵堂,又安排了丫头过去伺候。不然白日里闹起来,惊到人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那孩子也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失心疯呢?”

常夫人和桑老太君自然能够猜出这其中原因,不过见方采薇一心维护大房和夫君形象,她们自然乐得顺水推舟。至于是不是真的冒雨连夜请大夫,谁会去在意呢?大家所在乎的,不过是方采薇的态度,看看她在这样事面前,是继续如以往那般埋怨丈夫仇恨富姨娘,还是愿意为了隐瞒这段“家丑”而宽容忍耐。

而现在,方采薇交出了答卷,桑老太君和常夫人表示非常满意。

在别人暗暗观察方采薇的同时,她也在暗地里注意众人的反应,看到桑老太君和常夫人的笑容,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OK,搞定了太后和太皇太后,自己日后的工作就更好开展了。只要能够开源节流,说不定老板一高兴,加薪就指日可待。嗯,升职不用想了,最起码好几年内,她是升无可升。

众人说了会儿话,就逐渐散去,倒是桑老太君难得兴致好,留了两个老姨娘玩牌,这里常夫人叫住方采薇,故意落在最后面,待出了老太君院子,常夫人方微笑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何府老太君的寿辰,你好好收拾一下,我带你过府赴宴。”

“呃……好的。”

方采薇眨巴眨巴眼睛,暗道这下好,还没做出什么工作成绩呢,婆婆已经看中了我这支潜力股,认为能拿得出手了,这是要带自己去何府示威啊。也是,明面上镇宁侯府已经落魄,不敢和何府叫板,但暗地里的攀比谁不会?哼!你们虽然强娶了我儿子的意中人,可如今我儿子因祸得福,瞧瞧我这儿媳妇,行事说话,人品容貌,哪里会比那个李秋芳差?

方采薇也能理解常夫人的心态,确实是这么长时间憋屈得狠了,只是理解归理解,她却不能认同,暗道婆婆啊,咱们家现在都什么样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开源节流,把自家日子平平安安过下去,争取年底时候账本别出现赤字,最后还要依靠卖古董当衣服来撑着这个家。都这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去争那一口闲气啊。

然而三观不同,也只能求同存异,反正这话她目前是只敢存在心里,不敢说出去的。

常夫人见她答应下来,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怯场或者愤怒的举动,更加赞赏,笑着道:“人都说因祸得福,没想到你也是这样。从你大姐姐……唉!从她失势后,我就再没见老太太笑得这样开心过。那大屋子我也觉着太冷清了,只是不知道怎么收拾,没想到如今你和铭儿送过去的几样东西一摆,倒是正经添了几丝鲜活气,我看着都喜欢。”

最后一句话略微加重了点口气,方采薇立刻会意:这是领导母亲给你表现的机会了,必须要紧紧抓住,于是连忙笑道:“太太既然喜欢,我今儿就给您插一瓶送过去,只不知您喜欢什么花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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