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燕玖都是在天字一街过的,李霏来巡视的那会儿,燕玖已经给所有病人摸了一遍脉象,回闻人老头家里了。
所以李霏并没有看见她。

李霏嘛,薛明靖当然知道,燕玖的夫君嘛,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燕玖的男人当然得是人间龙凤,所以他得暗中考量一番,他刚来,薛明靖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对上李霏就是一顿拳脚,李霏轻而易举就接过了。

没有私人恩怨啊!李霏仔细打量了薛明靖,说:“你这是做甚?”

薛明靖没得逞,本来就挺不高兴的,不过也暗赞,原来他们尞国人这么好看,燕玖小是小了点,女儿打扮是个美人。

上次来的禹王,也好看,现在又来了一个李霏,更是好看,他再看下去就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他收回视线,说:“哈,李霏,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跟传说中的一样。”

“传说?”李霏道:“听谁说的?”

“小燕说的啊!”

“小……”不知道他说的小燕是不是他的燕玖,李霏将左右斥退,跟上了薛明靖,说:“哪个小燕?”

薛明靖忽然有一种收不回的兴致,挑眉回了头,看着李霏那难以抗拒的认真,说:“还有哪个小燕?就是那个小燕!”

还是卖关子,李霏发誓,要不是因为燕玖,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可他还没找到燕玖,先忍着,说:

“那她在哪里?”

“她呀……”薛明靖故意的,指了这边,又指了指另一边,想起了什么以后,又指了一个方向,最后才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回答:“她太累了,回去睡觉了。”

李霏感觉到自己被耍了,回头唤了一个士兵,道:“这里是疫情重地,无关人等不得进入。”

士兵会意,就要赶人,连忙道歉自己捉弄他没有恶意,李霏没有回头理他,他赶紧喊:

“啊,今天中午去玖儿家蹭饭!”

他眼角眯开一条缝偷窥,果然如他所料,李霏已经转身过来,说:

“带我去见她!我知道就是她!”

他拽着薛明靖的手臂有些用力,所以薛明靖感受得到,那种来自内心无法发泄的思念,张狂而又安静。

他拍拍李霏的肩膀,说:“她回去睡觉是真的,几天没休息了,如果你实在想见她,今晚她还会过来给人问诊。”

薛明靖转身离开,以前燕玖就说过,李霏一直对她很好,至少在燕玖的言辞里,没有他的坏话。

现在他信了,李霏此人,对她钟情至深。至少她离开,也并不是因为李霏。

可惜了李霏。

薛明靖是个明理人,燕玖是他的好哥们,年纪还小,他当然不愿意看着燕玖这么下去,总该有个像李霏的人呵护着,他应该要做点什么吧?可是燕玖向来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事情,不然她也不会离开闻人潋,这让薛明靖有点头疼,要怎么做也是个难题。

燕玖回了家里,认真检查了一下闻人宅子里的生活起居问题确认无事之后,便睡下了,一睡就睡了一个大中午,睡得全身腰酸背痛,她伸了个懒腰起来,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左右,闻人老头晓得她睡醒的时候就该喊饿了,所以早早就叫大婶准备好了晚饭。

反正她到那边要是忙起来连个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燕玖看着端着饭菜进来等候多时的辜逢颐,心里很是感动,说:“看来还是师公疼我!”

辜逢颐说:“我也很疼你的。你看,我特意叫大婶给你做的小白菜!”

果然是燕玖喜欢吃的小白菜,她笑道:“我知道,小师叔你最疼我!一起吃?”

“中午吃过了,还很饱。”看着她已经动筷子,辜逢颐说:“师侄,这场瘟疫什么时候能过去呢?”

燕玖说:“很快的吧?你要相信,只要大家一起努力,众志成城,胜利永远是属于我们的!即便是处于最艰难的时候,只要大家手拉手,终将度过难关!”她还拉着辜逢颐的小手比划,挑眉张扬的样子逗笑了辜逢颐,辜逢颐也一直坚信,这么久以来,从遇见她开始,这个小小的肩膀就是一座不倒的靠山,他觉得很暖,却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暖。

可是他八岁了,又经历一场大变,懂得体验这种美好。

门外传来了闻人老头的拐杖声,远远就听到了屋里的对话,说:“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这是闻人潋身上所没有的!”

燕玖说:“天真也好,人要善于相信美好的事物。”

“行!”闻人老头已经走到屋里,在辜逢颐旁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说:“做人嘛,要量力而行,万不可许下空口令,让诸多人的希望腹水东流,你现在就是大家的希望。可是光这点是不够的,你要有本事啊是不是?”

燕玖摆弄了一下信封,问:“师公这是什么?”

闻人老头说:“给一个老友的信,是个隐士高人,专治疑难杂症,就住在琉都二十里外的常山。关于这次瘟疫,你可以跟他请教一下,相信大有好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瞎忙活!”

“真的!”燕玖喜出望外,连饭都舍不得吃了,直接丢下碗筷拿着屏风就往外冲,辜逢颐喊道:

“你还没吃几口呢!”

燕玖已经在门口穿鞋子,因为差点要摔倒,所以又扶了一下门槛,最后干脆就坐在那里穿,说:

“民才是根本!多耽搁一会儿就会有人不治而亡,我先走了,小师叔在家好好念书等我回来!师公,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就跟王生说!”

但是想了想,等于白想,因为闻人老头比她还有钱。

她就这样走了,辜逢颐失落地叹了口气,说:“我还给她烤了地瓜,结果还没吃上就走了,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帮师侄一点忙?”

闻人老头摸摸他的头,说:“你很懂事啊,这就是她最好的牵绊。她这个人呢,给一点温暖就灿烂,只要还有一个人关心她,她就会有用不完的正能量。像个家人一样关心她,相信她,是我们能做的。”

还没来得及跟薛明靖交代自己的去向,燕玖就已经出了城门,按照闻人老头给的地图和路人的指示,骑着一匹小白马就往常山跑,好在失去方向的时候还有大花的陪伴,简直就是燕玖的命中吉祥物!

琉都向南走二十里,是常山,位于群山中间,多陡峭地带,燕玖走在快要被杂草和泥埋着的石板路中间走,就走到了山下的一个小村庄,恍如世外桃源般的一块空地上,夏天农民还在田里劳作,并没有因为瘟疫而侵袭。

因为这里居民喝的是山泉水,水质土壤都没有被污染。

一路走来,阳光明媚,满地都是小野花,燕玖还是采了一丛做成了花环挂在大花的脖子上,大花觉得很蠢,它那么帅气的一只鸟,为什么要戴这种胡里花哨的东西?

等到燕玖没留意,它把花环甩落到地上,但是又舍不得扔掉,只好又用嘴巴把花环刁着走,跟在后面。

问了一下村民,成功找到了那个常山醉翁的住所,果真是清新淡雅,住的房子都是竹子建成的,这里四面都是竹林,苍苍翠翠的一片,有七八里这么多,但是西沅的人民喜欢四舍五入,干脆归为十里好了,所以这里又称为十里竹林。

燕玖敲开了醉翁的门,在门外等了好一阵,上来开门的是一个小孩子,据说是醉翁的关门童子,比辜逢颐还小一点,奶声奶气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捏一下,她还是忍住了,将手上的信呈上,说:

“我是闻人先生的徒孙,因琉都有急事要拜见醉翁老先生。”

不久之后,里面便有一个乞丐一样的老头走出来,说是乞丐,其实只是打扮另类,发型很时尚,燕玖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许久未曾想起的二十一世纪的演员,听说叫葛天天。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看起来是个很节俭的人,只是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酒味,似醉又似不醉,走到她面前,隔着一个篱笆看她,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拿着一个葫芦酒壶。

燕玖心想这人应该就是醉翁了,怪不得叫醉翁,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她刚要拱手行礼,醉翁已经笑了起来,笑声像驴,燕玖是恼怒的,听到他说:“闻人的徒孙?就是闻人潋的弟子?他那种人也会收徒?还是个女徒弟?哈哈哈哈哈哈……”

燕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魔性的笑声,以后睡觉都可能哼着的那种小调,跟这个山林确实有点意味,她说:

“闻人潋有弟子这个事有那么好笑的话我送你个东西。”

燕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递给他,醉翁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疑惑道:“你给我镜子做什么?”

燕玖说:“我只是觉得,你长得比我是闻人潋的女弟子这个事实更好笑一点。”

然后空谷里又响起了那阵销魂的笑声,他差点收不住,道:“其实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那么好笑,现在怎么办?我看见自己就想笑。”

山下一个劳作的农民白了这里一眼,居然又在这里发酒疯了。

燕玖说:“只要你不笑我师父,你笑谁都没关系,笑我也行,你知道我的好笑之处在哪吗?”

醉翁愣住,问:“你也有好笑的地方?”

燕玖说:“有,不过你先解决我的燃眉之急再说!”她干脆跨过围栏走了进去,跟他说起了琉都内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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