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玖觉得有些冷,没想到李长琦在琉都还有这一段故事,多年以后想起来,他会不会觉得害怕?他有没有听见一个小姑娘,在一场大火中撕心裂肺的嚎叫。每每深夜,他会不会梦到那个人的笑脸半夜醒来?
人和人之间,竟然能够利用到这种地步,燕玖刷新了对李长琦的认识。

薛明靖继续说:“等到皇上知道真相的时候,李长琦已经调动了这些兵力帮助李天恩踏平了幽州十二都,皇上不敢贸然收回兵权,只得选择跟他合作,二来,他觉得在背后默默支撑,打内战的是南尞,从根本上说他并没有什么损失,所以就同意了。”

燕玖望着这万家灯火,强制压抑心中的不快,拍了拍薛明靖的肩膀,说:“也许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呢?明知道爱上了一个她无法得到的人,又手握重兵还要跟他作对,她应该很累吧?死也许是她逃离宿命的一种方式。”

而她的宿命,能逃得过吗?闻人潋的手掌心究竟有多大,她无法估量。

薛明靖说:“对啊,她的确累了,想休息了。她一个小女孩,不应该背这么重的担子。”他靠在了燕玖的肩膀上,明明很脆弱,却还要装作一个大男人的样子,燕玖摸了摸他的头。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变得不正经,因为能让他正经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还没有还给她一个包子。

多年前,她高高在上,薛明靖还是个平民,只能远远地瞻仰她。

她借着月色,提着宫灯走在飞满萤火虫的草地里奔走,慢慢的,越走越远,然后不见了。

露水很重,燕玖还是睡着了,最后还是薛明靖将她背下山的,一步一个脚印,道:“死丫头,都胖成球了还吃这么多。”

燕玖的梦里,看不到这位公主的脸,但是她能够感觉到,她在笑,笑得很恬静很温暖。

本以为这会是一个很安静的夜晚,等回到闻人老头那里,才发现了打斗痕迹,燕玖赶紧从薛明靖背上跳了下来,找到了被绑在客厅里的闻人老头和大婶。

闻人老头说:“朱雀台的人刚刚走,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朱雀台……”估计是来抓丹儿的,燕玖和薛明靖追了上去,靠着大花,追到了在黑暗中穿梭的几个人,燕玖几步追上去,拦在了他们要走的通道上,挥着手中撑衣杆大小的竹竿,道:

“趁我不在的时候来我府中闹事,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萧鸾歌命令后头的人撤离,自己留下对付燕玖,薛明靖就追上了撤离的人。

燕玖第一次和萧鸾歌打,只晓得那天她和容说的那一番打斗,她动作极快,燕玖料想自己打不过,还是有点小紧张的,手中拽着竹竿都有点发抖,她在想忽然不打了能不能跑得掉。

现在,先缠住她,薛明靖才有将人救出的机会。

萧鸾歌丹华抱一,脑中全是容说同她在一块的情景,心中妒火烧起,一掌挥过去,燕玖也不闪避,以掌心相迎,一阵气浪形成回旋波,燕玖承受不住这么巨大的气劲,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般,呕出一口血来,顿时头晕目眩,接近昏迷。

强撑着没倒下,一人上来将她接住,并未出现什么打斗,只是仗着人多,将她带走了。

燕玖最后还是没毅力地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她只穿了一件xie衣,满屋子都是清新的花果香,她确实有点饿了,伸了个懒腰,弄到了伤口,很难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被人扶住了,然后捋着后背帮她顺气,动作好温柔。她抬头,僵住,顿时不知道说什么,眼泪差点就飙了出来,一把将来人抱住,激动道:

“青婴!”

“小姐,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孩子气!”青婴笑成了一朵花,将她扶好,向门外唤了一声让人把药端了进来,说:

“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来吃药!”

这是专治内伤,可化瘀,燕玖一闻就闻出来了,正需要这个,她喝了一口,苦得五官都皱成一块了,还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道:

“青婴,这是哪里?为什么你会遇上我?”

今日青婴这身打扮,可与往日不同,穿着虽然很淡却也很贵气,形容举止无一步透露着端庄温婉,并不比周婉差,长发被高高挽起,做成了一个发髻,只一个银色的钗子别住,很是精致,这样的打扮,只有西沅的贵族才能有,燕玖这才记起来,青婴本来就是西沅的公主。

这个样子,的确像公主了。

青婴说:“这里是琉都王宫,我的宫里。一直想带小姐见见我的故乡,没想到小姐竟然自己跑过来了,说明我们之间缘分未尽!只不过也这样凶险……”

“之后的事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婴解释:“是禹王把小姐带过来的,昨个儿小姐与朱雀台的人起了正面冲突,幸亏禹王出现及时,将小姐救了下来!”

“禹王……”果然不是错觉,迷迷糊糊之间,她的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早就认出了他。可是燕玖要以什么样的面貌去见他呢?她跟他的关系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但是他救了自己,不管不问似乎也不好意思,道:

“那他没事吧?”

“总算问起他来了!”青婴就想如果她不问起来,她要怎么跟燕玖提起禹王呢?她撇着嘴开始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禹王为了救你可受了很重的伤,还硬撑着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刚到门口就倒下了,朱雀台的人下手可真重,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什么?这么严重!”这下可欠大发!燕玖刚想同他撇清关系,可是现在自己忽然欠下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情,要怎么还?她赶紧掀开被子,衣服没穿就跑了过去,跑到院子外面,才悻悻地走了回去,青婴拖着一条长裙走到门口,笑道:

“他在行宫,离这里不远,不过你总要把鞋子穿了再走吧?”

燕玖只好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是随便别了上去,在青婴的带领下来到了行宫,一路走来,鳞次栉比的琉都建筑,红墙黄瓦,庄严肃立。汉白玉雕的龙纹栏杆环绕着各个宫而立,长廊上红色宫灯随风摇曳,院内百花齐放,燕玖可看花了眼,扭头对青婴说:

“宝贝,你们琉都可真有钱!”

青婴只是笑着,看着她喜欢,心里也是高兴,让她注意脚下的台阶,带着她转角走过另一条道,说:

“再走完这段路就到他的寝殿了,禹王殿下应该很高兴小姐来看他。”

将守卫都支走,燕玖独自一人进了禹王行宫的寝殿,看了一眼门外,青婴早已不见踪影,她觉得很尴尬,两个人,连说客套话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不说客套话,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能说的呢?

还是透过层层白色纱帘,看见了躺在榻上的他,唇色苍白,脸色也很差,睡得极不安稳。她拿过他的手腕,诊了一下脉象,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的经脉如麻一样乱成了一团,体内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在流窜,导致他身子忽冷忽热,最受煎熬。

她只得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在旁边沾湿了毛巾替他擦拭,方便疏通经脉。

只是,刚敞开他的衣领帮他擦拭胸膛,他的手忽然一把将她抓住,她吓了一跳,看到了一双无比疲惫的双眼,努力地看着她。

燕玖赶紧抽回了手,毛巾都没记得丢,转身就跑。

“玖儿……”禹王想要一把捞住她,却没来得及,他强撑着身子下床想要追上她,可是体内的伤口一阵阵痛,他从榻上跌了下来,刚走到门口的燕玖听到他的痛苦的呻吟,赶紧跑了回去,想要将他扶起来,却忽然被他搂住,整个人被他圈进了怀里。

“你……我……”这个时候,她要做什么反应?

如果推开他,他一定痛得要死。

如果不推开他,就让他一直这么抱着?她不干!

燕玖理智地想了想,还是细声细气地说:“那个……地上凉,我扶你起来。”

她刚要有动作,禹王却不肯,死死地将她抱住,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声音沙哑地从头顶传来:

“别动……玖儿。”

这算什么?燕玖欲哭无泪,他现在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燕玖只得任由他抱着。

他喉结动了一下,说:“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燕玖说:“是……是吧。这次你救了我,我是来感谢你的。”

禹王说:“我不喜欢你这个样跟我说话,这么久了,你我心中还是有隔阂。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一个洛傅叶。我这条命赔给你,能不能跟洛傅叶的事一笔勾销?你别再恨我,别再躲我,可好?”

“一笔勾销?”燕玖冷笑了一下,如果世上的事都能一命换一命,一笔勾销,那就简单多了。可是失去的人终究不会再回来,她要他的命做什么?燕玖说:“禹王妃应该不知道我在琉都吧?那她更想不到你居然在这里,做了背叛她的事?”

“什么?”禹王双手无力,终究是放开了她,让她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离了他远一些。

燕玖说:“禹王今天做的都是些什么举动?难道这是一个成了亲的人应该有的举动吗?”

“玖儿……”

燕玖得理不饶人,继续说:“当初玖儿费劲了心思想要嫁给禹王,禹王不要。如今,禹王去了婉儿姐姐,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抱了被抛弃的我。禹王,你真薄情呢!是不是到了手的东西你都不加珍惜,反而去追求那些你得不到的呢?”

“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吗?”

“难道你不是这样的吗?”燕玖很愤怒。

禹王眸子低了下来,理亏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道:“抱歉……”屋内安静了许久都不曾有人说话,他又闷闷地说了一句:“抱歉,对你动了恻隐之心,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离开吧。”

燕玖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之后,还让人送了一把药过来,说是可以治内伤的。

禹王只是看了那些药一眼,郁郁寡欢,道:“放着吧。”

青婴叹了口气,直道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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