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沅是个文化大国,都学过之乎者也,历代都很重视文化素质教育,都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是国家之根本。可是为什么一个人人都晓得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国家,站出来抗争的只有伏云。
敢怒不敢言?哼哼,这个国家的风气是该改改了。

闻人潋曾经说过,一味死读书,不了解纸上所说之风云,只是读书。在战场中读书以至于学以致用,在经验中灵活运用,扭转乾坤,那是读天下。

以天下成书的是史官。

以书弄天下的是智者。

将伏云送回府邸,燕玖就去办货了,薛明靖没事做,燕玖正好缺个苦力,就把他叫去了。尽管凌晨发生的事让她纠结了一会儿,但是没多久她就看开了,像闻人老头一样不知道多好,这个国家的事本来就不是她要操心的。

有时候她也会庆幸,燕宏虞不是王衍,南尞王也勤政爱民,有这样一个国家做后盾,有一天混不下去了还可以跑回去。

可是西沅的百姓呢?他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如果他们再不拿起武器和伏云一起奋斗,守在自己侥幸的小方圆,那她也帮不了。

连伏云都无能为力的事,她能做的,只是用一点微薄之力保护那个老头而已。

不一会儿,薛明靖手里已经抱了满满当当的一堆东西,说:“小燕,你叫小燕是吧?全名叫什么?”

燕玖说:“燕旨。”

随便想出来的名字。

薛明靖说:“说起来这个姓在尞国很受欢迎哎!你们尞国不是有个燕玖很有名嘛?”

“她很有名?”燕玖自然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已经流传到这边了,但她想了想,估计不是什么好名声,又是私奔又是逃婚的。

没想带薛明靖说:“那不是,她和燕相一把跪在皇城门口为民请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了,虽然后来又传出很多她的负面消息,可西沅人大多都觉得,一个这样的女子有这样的胸怀,即便是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一个人多优秀,是看她做了多少好事,那些坏事就显得微不足道。”

燕玖说:“不一定,那是因为燕玖她本来名声就不好,忽然做了一件好事,大家都觉得她变好了。反之,如果她一开始就知书达理,为民奔波,而那些负面消息就会立刻铺天盖地,人们记住的,只会是她的坏。所以,她现在这个位子又侥幸又尴尬!”

薛明靖懵懂了一会儿,说:“卧槽好有道理,小燕你们尞国的人都这么有才吗?你一个生意人都懂这么多?”

燕玖白了她一眼,将刚刚收的货物又堆到了薛明靖手上。

薛明靖又说:“我就想啊,要是西沅有一个燕玖,大闹一场,而不是像伏云老头那样之乎者也地骂着,也许这个国家的命运会不一样。”

“不一定啊……”燕玖说:“国家的命运谁说的定,燕玖每件事都搞得轰轰烈烈是因为她有任性的资本,有人为她的波澜买单。可是伏老先生却不一样,他在西沅为官多年,曾经周游各地,对西沅的国情了如指掌,他用最温和的方法把西沅的消耗降到最低,没有人有他这样的理智。可是毕竟太温和了……”

所以连王衍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一个国家要这样度过危机,怎么可能,人不摔倒就不会知道痛,国家不动荡,皇帝就会在醉生梦死,奸臣不除,迷雾就会笼罩整个朝堂。

西沅的复杂,根本不是她能掺和的,而且她不是西沅人,只能静静看着。

“过来。”被薛明靖拉了一把,两人靠在了角落里,原来是天字三街的街道人群忽然散开,街道中间异常空旷,这个阵势,貌似是有什么重要人物要来。

不多一会儿,一小队人马招摇过市,其中中间有一个步撵,被四个人抬着,坐在上面的人很年轻,一身华贵的官府已经显示了他的身份不俗,眼底流露出的那股倦色和不羁让人看着十分不舒服。

到燕玖身边的时候,忽然一声“停轿”,路人惊恐,四周顿时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是缓慢的。年轻人挨在步撵的背靠上,掀开丝薄的帘子往外看,似乎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眼底那丝疲倦消失殆尽,他笑了,好邪的笑。

撵夫将步撵放下,他走了出来,燕玖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走到一个店铺门口,原来那个店铺的老板身边,站着一个娴淑的女子,只是低着头行礼,那举止已是不俗,浅色的裙子将她映衬得很好看,即便是已经藏在了老板的身后,还是被发现了。

那人身手一撩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一笑,说:“没想到琉都竟然还有此婉约秀丽的女子,皇上身边,正需要这样的女子相伴呢。”

那老板吓得两腿瘫软在地,道:“相爷不可啊,小女已有婚配,不够资格服侍皇上啊。”

原来那人便是传说中的王衍,他在此场面似乎已经是老手,说:“不够资格吗?本官不就是为你创造资格吗?至于婚配嘛,这不是还没嫁嘛,即便是嫁了,如今本官在这点中了,难道她的未婚夫还敢来娶她不成?老板,本官在相府等你们哟。”

燕玖明明看到,那女子已经泣不成声,可是她若是反抗,她的父亲就会立刻死于非命。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压迫,看着别人被压迫,自己看着什么都不能帮。

这一事罢了,王衍还没走,只是在众人自动开出来的道路中,目标已经转向她这边,难道……他已经盯上了自己?可她已经女扮男装,连薛明靖都认不出来的。

难道这个皇帝也喜欢男人?特别是像她这么嫩的?

琉都果然是个充满童话与玛丽苏色彩的城市,走在路上都能当皇妃吗?她脑中已经脑补自己是如何在宫斗中生存,使出三十六计,让西沅王对她爱恨交织,欲罢不能,然后她又是如何顶着西沅第一宠妃的面貌回去与燕宏虞交差……

但事实上,她只是一个小透明,王衍的目光对着的,是薛明靖。

他对薛明靖行了一个西沅的大礼,那独特的声线飘来:“微臣拜见国舅爷。”

“呵呵呵……相爷今天好兴致,出来遛个弯又带了一个回去。”薛明靖冷嘲热讽,并不待见他。

王衍说:“没办法,身为人臣,便要无时无刻不为君主分忧!”

燕玖真想骂人,这真是她见过最厚脸皮的一个人了,能把语言暴力脑补成一种好的信息然后又用另一种温和的方式表达出来,她真想敲开他的脑门看看他的中央处理器是不是开了什么外挂。

薛明靖还抱着一堆东西,一副恕不奉陪的样子,说:“那相爷接着溜吧,没准还能找到一双,爷我就不耽误你的正事了。慢走不送。”

王衍又给他行了一个礼,客气到燕玖都要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好在他已经上了步撵离开了,她松了口气。

她没见过奸臣,原来奸臣长得这么人模人样吗?看来人不可貌相,电视上的奸臣长得都很猥琐,所以她或多或少都有点心里阴影。

他人走了以后,人群散开了,店铺老板的女儿一下子止不住眼泪,一把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只有几个老熟人在旁边安慰,叹气。

可惜了一个瑰丽女子,燕玖叹气,打了个喷嚏,走开了。

绥城。

经历了一场朝堂的较量,李霏到太后的宫里,给她请安。最近越发喜欢往这里走,似乎每次来这里,都会有一种在几位老嬷嬷中看到燕玖跟他们谈笑,然后满是笑意得看了他一眼,就等着他过来,将手上刚做的女工拿给他看,说:

“我做的。”

李霏那时候一定会宠溺地说:“有点丑。”

燕玖努嘴,他又改口:“不过我喜欢,要给我做成荷包吗?”

然后迎来的应该是燕玖的一笑。

可今天,他看到的是早他一步来的禹王,而扶膝坐在太后旁边的是周家的两姐妹。本来以为来这里会轻松一点,但是最近他觉得很累,只是行礼便离去了。

太后看着也很是心疼,又安慰不了他,任由他去了。

禹王几步跟了上来,和他齐肩而行,道:“皇兄还在为今天早上朝堂上与您发生争执之时不悦吗?”

说起这些事,李霏并未打算花多少心思,在他心底,禹王虽然已经不在暗面上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明争他却也没如何将他放在眼里,如同燕玖第一次见他时所流露出了轻浮又邪魅之气,轻轻一笑,说:

“朝堂之上本来就应各抒己见,意见不合之事又不是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意见然后父皇定夺,王弟还是不大习惯这种场面吗?”

禹王说:“这些事以后还请王兄多提点。”

李霏说:“提点不至于,你是聪明人,相信一学就会,此后本宫还得多向你学习。好了,本宫还另有要事,告辞。”

禹王从容道:“王兄可寻得了燕玖的下落?”

没有,一个可以要隐蔽自己的人,要怎么寻找呢?人海茫茫,有时候他竟然这般无力。可是,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燕玖了,火上心头,道:

“王弟,你关心的事似乎越来越多了,在其位司其职,若是将土动到别人头上,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禹王说:“即便杀身,关心那些在乎自己的人也在所不惜吧?”

他说得十分隐晦,但是已经足够触怒李霏了,他心心念念记挂的女子,其实爱的一直是他,即便是燕玖说了很多次已经不再跟禹王有任何瓜葛,可是,她的离开给了他一记狠狠的耳光,她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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