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梦的死,打击最大的应该是辛家大少爷,他从前未曾想过会失去她,只觉得自己离她远远的就是为她好,如今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独自一人在家伤神,一伤神起来,连身子骨也垮了下去。
辛奴只好依着辛曼来找燕玖,请她出面去看看他的病。

燕玖坐在椅子上看斜阳,面对他们的到来视而不见,只花了一句话打发他们,说:“人总要死的,人还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死了之后,估摸也跟着死了吧!辛大少爷这是心病,我治不了。你们回去吧。”

辛奴有些失落,才几日不见,她失魂落魄了很多,他当然也不知道,燕玖顶着失魂落魄,处理了多少政务,又是怎么安排接下来的格局。

她虽然说的是辛大少爷,其实骂的也是自己,人在的时候,她混日子,也只有人死了,她才会提起那股奋斗劲。

她手里拿着的,是宋时应连夜递上来的折子,是从难民营一案牵扯到西沅长公主西宫采,长线一直连到昭国的后宫各位人物关系,以及昭国与大新王朝的前尘往事。

那个凶手操控段云梦的大脑,就是想知道当初昭国皇后死后将秘密藏在了哪里。段云梦死后,段云觞就是最后的线索。

燕玖看着折子发呆,眼前的光亮被人的影子挡了一下,她抬头一看,是辛奴,他说:“你这样子,我很担心。”

燕玖说:“担心什么?”

辛奴说:“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燕玖口是心非,笑道:“没有啊。”

辛奴再也说不出什么,因为他无法到达她的心里,不是她的知己,即便他能体会到她真的不幸福,知道她在撒谎,也没有资格让她抛出一颗真心对他坦诚相见。最后,他只是自嘲地一笑。

燕玖也忽然起身,说:“走吧,我同你去辛家庄,看看你大哥的病。”

辛曼高兴道:“太好了!”

人道是心病只能心药医。她去了那里,只是简单地把把脉,就把所有的人都喊退了。房中只剩下了两人,她转身找了个针,对着他背上的某个部位扎了下去,可能是太痛了,最后辛大少爷还是哭了出来,哭得跟个泪人似得。

燕玖拍拍他的肩膀,说:“哭出来会好受点,哭完了也会理智点。她为何而死,你是最了解她的人,应该比我清楚,若你不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她就枉死了。”

辛大少爷只是哭着摇头,说:“你抽手吧,那个人的力量太过于强大了,奈何不了他的。你们现在离开昭国也许还能保得住一条命。”

“命?”燕玖说:“云梦用命带给你的,竟然就是这一句话?”

辛大少爷说:“因为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燕玖听得一头雾水,辛大少爷说的话有一句每一句的,基本已经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她只能努力地拼凑起来,最后终于听见了一个关键的字眼:

握奇文。

又称黄石天书。上古轩辕黄帝与蚩尤大战之时,被蚩尤团团包围陷入了绝境。万分火急之时,九天玄女将黄石天书赐给了轩辕黄帝,得到了神奇的力量才扭转乾坤,转败为胜,九州大地才是如今的模样。

黄石天书记载着着深不可测的天机。参悟他,凡人就能获得神奇的力量,去转动决定天下命运的时代巨轮。后来太平盛世,天书遁隐而去,不知所踪。

这是闻人潋说的,看来,当初黄帝大败蚩尤之后,黄石天书流落到了昭国,被供奉了起来。只不过后来这本书越来越无形,最后是用别的方式留存。

但有一点,西宫采也是知道的,那本书后来传到了昭国皇后的手中,现在昭国皇后又将天书穿给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西宫采通过对巫蛊之术操控了段云梦的大脑,将那一半的天书内容写了出来,交给了娿拉努。

他看了一眼之后就放到一边去了,因为不是完整的天书,他看了也没用,而段云觞现在还不能死,所以他拿不到,只能让段云觞自己愿意写出来。

如果情况再糟糕点,就是会落到风夜痕手里,起码还是势均力敌的。

他将自己允诺的东西交给了西宫采,说:“这是你要的龙寒草,我已经同莫心柳说过了,这个量足够你召唤起西沅所有的尸将了,只是你要想清楚,有些事一开始便无法回头了。”

“这个就不劳祭司大人费心了,你颠覆你的九州,我复我的国,等有一天你我在战场上相见,那也是各自的命数罢了。”西宫采要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盯着他头上那个月牙状的银饰,说:“我想要那个东西,再交换一个消息如何?”

一个银饰而已,娿拉努将银饰摘了下来,西宫采刚要接的时候,娿拉努又收了回去,意思是她先说。西宫采一笑,说:“我在琉都同那个小姑娘交过手,她的身份可不简单,但是她手里有一样东西你肯定感兴趣。”

娿拉努问:“什么东西?”

西宫采说:“权杖。”

娿拉努问:“什么权杖?”

西宫采说:“自然是祭司大人想要的权杖。”

这句话惹得娿拉努皱了皱眉头,全然不知手中的银饰已经被她拿走了。西宫采对那个银饰爱不释手,放在鼻子闻了一下,上面还有他的温度。这个世上,总有很多东西是自己得不到的,那就远远看着好了,拿着个东西睹物思人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这个城市,有人走了,也会有人来。有人死了,也会有人出生,春去秋来,往返重复。唯独四神之神像,自上古之后便一直在,仿佛早就看穿了生老病死。燕玖盯着重王殿面前的女娃神像许久,可算等来了风夜痕。

风夜痕说:“这么晚了,叫我来做什么?”

燕玖说:“握奇书的另一半我拿到了。”

“你说什么……”风夜痕简直不敢相信,她怎么会拿得到?燕玖从怀里抽出一个竹简,是手抄本的一部分,扔给了她。风夜痕看了一眼,便没再看下去,接而正视了燕玖,说:“你怎么拿到的?”

“闻人潋拿到的。”燕玖只好说出他的名号以示公正力,说:“但这不重要,我将这个东西给你,是因为我要同你交换一些东西。”

风夜痕说:“你们出不了昭国的,明天就是满月,所有的秩序都会重新改变。至于你们师徒,我保不住你们的性命。你们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而已。”

燕玖冷笑,道:“是吗?”连自己生的女儿都不会救吗?看来对于她来说,燕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燕玖转身,看着女娲神像,说:“你自知阻止不了大祭司,可是你知道他的胜算又有多少?我又有多少胜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她说得对。”忽然出现在庭院中的,是闻人潋,他作悠闲状在院中溜达,说:“风相国只知道大祭司实力不菲,可曾估量过你这个女儿和潋的真正实力?或者说,大人高估了握奇书的能力?如今的昭国犹如困兽,你以为一本书就能扭转昭国如今的局势吗?能挽救得了信仰的崩塌吗?”

风夜痕无多大的动摇,说:“我是昭国的相国,理应同昭国共存亡。”

燕玖当真想说,你还是我的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同我共进退?

风夜痕走了以后,燕玖久久无法释怀,她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子,闻人潋将她的拳头放在手心,说:

“明夜之后,生死殊途,你亦不必再愧疚。”

燕玖说:“你可以,我不可以。她可以不认我,可我不能不救她。”

闻人潋说:“可倘若死的那个人是你,她却不会救你。”

燕玖说:“这并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你同她不一样,你是我的玖儿。”闻人潋望着她笑,这果真是她的好徒弟,一生都会被道德束缚,被情义所连累,以后想要活得更长久,他得教会她心狠手辣。可是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恨死了他,所以他得趁现在留住最后一点温存,低下身子,在她唇间咬了一口。

燕玖怔住。

闻人潋说:“今夜之后,你我师徒更是殊途了,就这一次,别推开我。”

燕玖咬牙,闻着他扑面而来的木兰香。她不知是何意。

论爱,他无法比别人深,更没有办法让她爱自己更甚,可是他有办法让她对他刻骨铭心,即便是死了,也要像碑铭一样刻在骨头上。他要让她一辈子也忘不掉他,想起他便会牵肠挂肚。

所以,是他先动的情。

燕玖被吻得有点迷醉,推开了他才有一点空隙喘息,道:“师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没有时间了。”闻人潋看着她,唇瓣落在她的眉毛上,轻轻的,那种酥酥的感觉从眉毛传遍身子,她抓着闻人潋的衣服不肯放手,怕一放手就整个人软在地上了。她哭着道:

“坏蛋。师父你……”

“是,我坏。最大的错在我的恻隐之心。”他笑着放开了燕玖,她果真软得站不起来了,闻人潋只好将她抱回了屋子放下后就走了,只剩下那被撩拨的热火还在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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