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胤禛大步上前,一把攥住胤祚的手腕:“不把你当弟弟,你以为我会管你的破事?”

他捏的死紧,胤祚使劲挣了下也没能挣开,索性由他去了,冷冷道:“四哥不是当我是眼中钉,肉中刺吗?”

胤禛嗤笑:“眼中钉?肉中刺?”

胤祚被他按的紧紧贴在椅背上,但输人不输阵,冷笑道:“难道不是?”

“在你心里,皇贵妃因我而死,额娘因我而和你不和,只怕你比太子殿下还希望我在这个世上消失吧?”

皇贵妃三个字刚出口,胤祚便觉得手腕像要被胤禛捏断一般,疼的他脸色苍白,硬咬着牙把话说完。

胤禛的脸色像是要杀人,冷笑道:“如果我要杀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话音刚落,胸口一股大力传来,胤禛牵动伤口,闷哼一声被踹开两步,冷冷看向胤祚。

却见胤祚已经一踩椅背,又一脚凌空踹来,喝道:“胤禛,老子很早就想揍你了!”

胤禛刚翻腕抓住的他的右脚脚腕,胤祚左脚便借力踢到,胤禛抖手将他甩出去,肩膀早又被他踢中一脚,翻倒在地上。

胤祚也没讨到好,被甩在墙壁上砸的浑身生疼——两人同时翻身而起。

胤禛小腹有伤,起身的稍慢了些,便被胤祚扑倒在地上,下巴重重挨了一拳,胤祚又一拳砸在他眼角,骂道:“皇贵妃的事,是她咎由自取,她的死,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关老子屁事!你他妈的凭什么记在老子头上?!”

“天底下就你委屈,她委屈,老子不委屈?我是你弟弟!你他妈的想过我的感受没有?六岁的孩子她都害,让老子说一万次也是那句话——佟佳氏她该死!她活该!她死有余辜!”

胤禛抓住他的手腕,怒笑:“你是不是以为爷不会还手?”

回答他的是胤祚的另一只拳头,胤祚怒骂:“额娘的事,也是你咎由自取!当年明明是你错了,你他妈的不去讨好额娘,却将账算在老子头上——你他妈的有病是吧!”

“胤禛!老子想揍你很久了!”

然而被揍的人却是他,胤禛力气比他大的多,一翻身就反压上去,一拳打的他耳膜嗡嗡作响,胤禛冷笑:“你哪只耳朵听爷说怪你?不在乎爷的人,爷为什么要讨好她?”

两人扭打成一团,胤祚也知道胤禛疏远自己并非是因为怨恨,他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他的,否则这个人油盐不进,说什么都落不到他心里去。

见此刻胤禛终于有了反应,胤祚达到目的,冷哼道:“你一味的怪额娘不在乎你,那你呢?你什么时候陪她说过一次心里话,你什么时候陪她吃过一顿饭?额娘要不在乎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叫你的福晋进宫,她嫌日子过得太舒坦,找皇贵妃的侄女来扎眼睛吗?”

胤禛一愣,胤祚乘机脱身出来,靠在墙壁上喘气:他力气比胤禛小的多,这样贴身纠缠太吃亏。

胤祚指着胤禛道:“当年事发的时候,你他妈的才几岁?六七岁的孩子,又经历了丧亲之痛,一时想不通做了失当的事,谁他妈会像你一样斤斤计较?当年额娘着急我的伤,是说了些过头的话,你就要记恨一辈子?你差点把老子掐死,额娘骂你几句怎么了?”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又重新扑了上去,抬脚就踹:“你知不知道额娘早就悔了?她想和你修复关系,你给过她机会吗?不管什么时候见到额娘,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除了小时候骂过你几句,额娘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没有?你凭什么这么对她?”

“额娘宫里送去的衣服鞋袜,你有穿过一次吗?你不问不想就给额娘定了罪,认为只是面子事。你知不知道,每次额娘送去的衣服,不管是你的我的还是胤祯的,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的!你他妈的凭什么这么糟蹋额娘的心血!”

“胤禛,你他妈就是欠揍!”

“胤禛,你不是男人!你他妈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当年的事,谁都已经放开了,只有你一直耿耿于怀,闹得所有人都不开心!你要是觉得对不起老子,你就对老子好点,你要觉得对得起老子,你该干嘛干嘛去!一天到晚像个怨妇似得叽叽歪歪个屁啊!”

胤祚骂的痛快,手底下也不含糊,专朝胤禛那张他很看不顺眼的脸招呼。

胤禛阴沉着脸,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但手底下却丝毫不见容情,除了胤祚那双手,哪疼打哪。

两个人心里憋了足足十几年的闷气,这会子一股脑发泄出来,都卯足了劲儿将对方朝死里揍,却不知在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目瞪口呆的站着,两眼闪闪发光。

胤祯一直佩服胤褆的勇武,觉得自己的两个哥哥都太文弱了一些,此刻却发现,原来自己错的太离谱了。

平时看着冷漠孤僻的胤禛原来功夫这么好,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他动作不多,但每一次都会出现在最恰当的地方,一拳一脚都似有千钧之力,带着凌厉的破空声,让人心惊胆寒。

但最让胤祯惊掉下巴的,却是他那个一直病怏怏,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六哥:谁告诉我那个动作灵活的不像话,攻势快如闪电,身体的每一寸都能变成武器,整个人在椅背、墙壁、桌角甚至胤禛身上轮番腾挪出击,几乎脚不沾地的人是谁?

他六哥不会是被人假冒了吧?

看得兴起中,忽然眼尖的发现胤祚两只手上缠的白布已经是红色多白色少,顿时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叫道:“四哥,六哥,你们别打了!六哥,你伤口裂开了!”

不提还好,胤祯这么一说,胤祚顿时觉得两只手像要烂掉似得,疼的他几乎要喊娘,在胤禛肩膀上轻踢一脚落回椅上,嘶嘶的吸气,道:“胤祯,去帮忙把段太医叫来,疼死爷了!”

胤祯咕哝:“这会儿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嘴上抱怨,脚底下却不敢耽误,快快的出去找人。

胤禛也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脸上冷冷的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剧烈运动一番,总是纠缠在他身上的那股阴郁之气却散了大半。

段太医年纪虽大了,但跑的却快,气喘吁吁的进门,将医药箱重重朝案上一放:“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消停几天?”

胤祚一指胤禛:“先治他。”

胤祯不满道:“六……”

胤祚一眼瞪了过来,胤祯悻悻然闭嘴,段太医倒是没什么意见的先冲胤禛去了,等一掀开深色外衣,胤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四哥,你这样子还打架,你不要命了?”

胤禛此刻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淋淋,但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那身白色里衣上沾的血是别人的一样。

胤祯原是站在胤祯这边的,这会儿见了胤禛的惨状,转而埋怨起胤祚来:“六哥你明明知道四哥受了伤,怎么还和他动手?”

胤祚冷笑:“你四哥求仁得仁,你替他操的什么心?”

胤祯一头雾水:“什么求仁得仁?”

胤祚不答,起身道:“爷乏了,去睡觉,段太医不必操心我的伤,我会自个儿上药的。”

转身出门。

胤禛怒道:“你跟我把话说清楚!”

胤祚冷笑:“我不过请四哥帮我知会地方一声,四哥却主动送上门去挨了一剑!四哥敢说你这次故意以身犯险,不是因为你觉得我让你难受了半辈子,所以想让我也难受一下?不是因为你自觉为我去挨上那么一剑,以后就再也不欠我什么了?”

他的确是请胤禛帮忙将事情闹大,但从没想过胤禛会用这种方式将事情闹大到这种地步。

“好啊,小时候你掐我半死,现在我打你半死,咱们两个如今谁也不欠谁……胤祯,等他包扎好伤口,替我送客——爷的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胤祚!”胤禛怒极反笑:“爷的命,没你想的那么不值钱!”

胤祚冷笑几声,摔开帘子一走了之。

“你给我站住!”胤禛起身要追,被段太医在伤口上一按,顿时疼的唇青脸白,腿一软又坐了下去。

胤禛眼睁睁看着胤祚走的没了影子,怒道:“胤祯你给我告诉他,这件事没完!别以为借题发挥、装疯卖傻,爷就不问他乾清宫的事!爷明儿再来!”

胤禛说的信誓旦旦,第二天却没能过来——伤口撕裂重新卧床不起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被康熙禁了足。

这边胤祚也是一样。

只是他可没有胤禛那么听话,淡淡道:“万岁爷这是用什么立场来管我呢?”

皇帝的禁足,对皇妃和皇子来说是惩罚,但对于一个平民来说,却算是恩宠,毕竟说明万岁爷是关注你的,连在自己家里打个架都要管——他是不是该磕头谢恩?

梁九功苦着一张脸,道:“六阿哥啊,您要体会万岁爷的苦心。四阿哥和您的伤,万岁爷时时挂在心上,一天恨不得问三回,好容易眼看着就要痊愈了,结果又来这么一出,万岁爷能不生气吗?”

胤祚低头,沉默许久后,开口道:“梁公公,有些话,或许你不敢转告万岁爷,但胤祚憋在心里很难受,总要说出来,让随便什么人知道一下,我心里也能舒坦些。”

梁九功顿觉不妙,苦着脸道:“老奴不想听行不行?”

胤祚不理他,淡淡道:“圣旨下之前,虽然我对旺财说,一定会是这个结果,但我心里不是没有隐秘的期盼的,接到圣旨的时候,我也是失望甚至是恨的。”

“给我留下了贝勒府和下人,圣旨上的罪名轻描淡写,还有公公带来的药,公公的亲自传旨……看起来,万岁爷好像真的很疼我怜我,但是,这和之前那些花团锦簇的赏赐有什么不一样?看着荣宠不衰,其实,被放弃的,被放逐的,还不是我?还不是我胤祚?”

“万岁爷大约习惯了装作疼爱我的模样,直到现在,还想继续装下去,这真的很可笑,公公。”

“六阿哥……”梁九功的脸彻底成了苦瓜:“万岁爷也是有苦衷的,那道圣旨,万岁爷留了……”

“梁公公。”胤祚打断道:“万岁爷在很多事上,其实都很任性,胤祚也曾奢望过,这种任性会放在胤祚身上哪怕一次……但从来没有。胤祚得到的,永远都是五彩斑斓的泡沫,脆弱的吓人,我以前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它们,不让它们轻易破损,但是很可惜,我失败了。”

若错的是他,无论康熙怎么罚他,他都心甘情愿,可是不是。

杀害弟弟不成,调动绿营杀人灭口的太子,给找几个好学问的先生读书,每天过问他的长进;直接和太子动手的大阿哥,封了郡王,去兵部掌了大权;将这些事情直接闹大到连康熙都压不下去的胤禛,也封郡王,管了大清的钱袋子……

而他胤祚,所谓最受宠的皇子,直接扫地出门。

他做了什么?明知太子要杀他的人却重重保护没让他得逞?明知太子想杀自己却不肯就死?若这就是他的错,他还真的只能一直错下去!

胤祚冷笑,既然不屑他至此,为何他还要自甘下贱去讨好那个人?

“说句不恰当的话——君若无心我便休。”胤祚道:“既然万岁爷选择放弃的人是胤祚,胤祚无话可说。胤祚此生,最讨厌婆婆妈妈。烦请梁公公转告万岁爷:多谢万岁爷十八年养育之恩,胤祚无以为报——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长和短。”

“六阿哥!”

“六阿哥三个字,日后再也莫要叫了。”胤祚疲惫道:“梁公公带来的书,请您带回去吧,日后我也当学些谋生的手段,这些东西,得之无益。梁公公,我乏了,就不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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