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他,他巴不得呢。这招待所不大,但美女还不少,没看他刚刚上来的时候,看人家前台小姑娘眼睛都绿了。”叶曦笑着揶揄康小北。
“这不对啊叶队,您怎么把我说得跟色狼似的,那可是有为单身男青年的正常反应。”康小北继续贫嘴。

“哎哎,差不多得了,整天就知道贫。”胡局长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忙叫停两人,不好意思地对韩印说:“你看我手下的这些兵,没大没小的,让你见笑了,都是让我惯的。”

“对啊,你别见笑,我们这儿从局长开始就很亲民,我们也不敢摆架子,工作氛围特别好。”叶曦适时地补上一句,“对吧,付队?”

“嗯嗯,是,是。”

付长林干笑两声附和,显得心不甘情不愿,韩印看在眼里,心里不禁闪过一丝阴霾。

几个人寒暄客套几句,胡局长提出到饭厅吃个饭,算是为韩印接风。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晚饭还早着,韩印本想推辞,但想着到人家地界了,还是客随主便的好,要不然显得太各色,便点头应允了。

众人一路谦让来到餐厅包间。坐定不久,菜陆续端上,美味丰富,色香俱全,很快堆满了旋转餐桌。

胡局长举起杯道:“来,以茶代酒,预祝咱们合作成功……”

吃过饭,与众人道别,韩印回到房间。不大一会儿叶曦又单独到访,带来案件卷宗交给韩印过目。由于相关案件排查记录实在太多,叶曦不可能一下子都搬来,所以她暂时只带来涉及案情描述的部分卷宗,其他的如果韩印有需要可以随时到专案组和积案组调阅。

叶曦将卷宗递给韩印,顺便交代第二天的计划安排:“明天早晨我来接你参加组里早间例会,会上会针对法医和物证痕迹检验方面做一个汇总分析,我们一起听听结果,顺便你也和组里其他同事认识一下,然后再带你去几个抛尸地点实地感受感受,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不用麻烦你过来一趟,我和小北直接去组里就行。”韩印接过卷宗放到桌上,转头提出疑问,“法证结果怎么才出来?”

“你也知道碎尸案件的尸检工作向来繁重,而且我们想对早年间那起悬案的标本重新进行检验,困难很大,技术上要求很高,所以省厅特别派来一位曾经在‘美国康涅狄格州法医实验室’深造过的专家前来主持工作,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叶曦抬腕看看表,起身冲韩印微笑一下,贴心地说,“今天先这样吧,有什么要求你可以随时提,我就不打扰了,你看完卷宗好好睡一觉,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并肩作战,也会麻烦你跟我们辛苦一阵子啦。”

“你别客气,这是我的荣幸。”韩印送叶曦出门,脸上挂着犹如他品牌般的微笑,一直目送叶曦的身影走进电梯。

转身回屋,韩印表情有些复杂,他活动活动脸颊,好像在卸掉一张面具。

许多人都喜欢韩印温文尔雅的浅笑,殊不知那只是他掩饰真实情感的工具罢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嫌弃父亲事业无成,遂抛弃父子俩远赴国外。从那时起他便成为同学和周遭邻居孩子嘲笑的对象,幼小懂事的他怕父亲知道伤心,只好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终于有一次被父亲发现了,父子俩抱头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之后,父亲特别严肃地对小韩印说:从此以后咱们谁也不许为不值得的人掉一滴眼泪,没有人会因为你哭得伤心而怜悯你,反而会变本加厉地看轻你。你要笑,受伤得越重越要笑,要笑得他们自觉无趣,要笑到他们自惭形秽。那时的小韩印还无法完全听懂父亲的话,但是却在脑袋里牢牢记住了。

开心时笑,悲伤也笑;得意时笑,失意也笑;讨厌一个人笑,喜欢一个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也笑……

说实话,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年纪轻轻坐上警界高位总会让人有些遐想。也许是社会上靠女色上位的事件层出不穷,所以韩印对叶曦的第一反应不免也落入俗套,他联想到某些潜规则,比如“宫里有人”或者“床上有人”。但当他握住叶曦的手,那掌心中的硬茧让他相信,这是一只经常握枪并勤于磨炼的手。而再接触下来,叶曦表现出作为刑警的敏锐,而且办案经验老到,思路异常清晰。她的几点安排都很对路,从韩印的角度说,初始接触案件,为避免先入为主,他是不希望看到所谓的嫌疑人名单的;实地勘察抛尸地点,更有助于他对凶手意图的解读;而关乎串并案件,行为证据分析必须要结合法医意见。当然这其中,他也感受到叶曦在处理上下级关系中的豁达和圆滑,可以说游刃有余。总之,虽然只有短短几小时的接触,叶曦的落落大方,自然坦率,让韩印觉得和她交流起来非常的舒服,他心里开始荡漾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好像有只手在轻推他尘封许久的心门,正唤醒他很多年未在女人身上找到的感觉……

洗把脸,脱掉外套,躺到床上,韩印打开卷宗。

早年的案子要追溯到1996年1月18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之后,女环卫工人晨扫大街时,在垃圾箱旁捡到一旅行包肉。女环卫工天性善良,本能地认为那是一包猪肉,便带回去给家里的小狗吃,结果在包里发现了人的手指,于是拨打报警电话。

接到报警电话,警方立即出警,确认了旅行包里的肉片来自于人体,清点包内,有数百片肉片和三根手指。

随后一直到中午,J市又有多处发现碎尸残骸,经法医对骨骼、毛发特征,以及肌肉组织的鉴证,当日所发现的碎尸残骸来自同一女性。遇害时间以及死亡原因,由于尸体毁坏严重,无法得出准确结论。毒理检测显示,无中毒迹象,促性腺检测显示,无怀孕迹象。

尸体碎块达数百块之多,被弃于本市的四个地点,切割相对整齐。除子宫生殖器部位,其余内脏无缺失;骨骼四肢部分,缺少骨盆以及一根手指。头颅以及内脏和皮肉均有高温烫过迹象。凶手抛尸时,将死者衣物和内脏叠放整齐……

所有证物中,除在一装尸块的旅行包内发现火药残留物外,未发现指纹、毛发、血液、精液等与凶手有关的信息。

确认性别后,警方首先在失踪报案中寻找尸源,无果后遂在J市日报上刊登启事。当日下午,一干自称是本市“古都大学”的师生前来认尸。

经辨认确认,死者为“古都大学”中文系一年级学生,名为尹爱君。

尹爱君,20岁,本省Q市人。1996年1月9日傍晚,因同宿舍学生违规使用电热炉,她身为舍长受到牵连遭到处罚,在铺好床铺负气外出后失踪。尹爱君最后出现地点为,古都大学北门所在路段——河口路与青鸟路的交叉路口;失踪当日身穿红色棉外套,蓝色牛仔裤……

此案被S省公安厅列为一号重案,有关方面要求限期破案,J市警方集精英警员成立名为“1·18碎尸案”的专案组,全市所有警力均参与此案侦办。

围绕第一抛尸现场,警方先是圈定周围三公里处、后扩大到五公里处,作为碎尸现场的排查范围。持续排查过数百所民居以及几千名嫌疑人,单就“古都大学”校内的排查就长达三月之久,但种种努力并未为此案带来光明。

一年之后,专案组宣布解散,三年后,案子转到古楼区分局积案组,至此,围绕该案的调查实质上已经结束,虽说多年来偶有零星线索出现,但多经不起推敲,此案便一直未重新开启过。

时光荏苒,岁月交替,新人换旧人,当年“1·18碎尸案”的专案组成员,也经历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他们有的退休了,有的不做警察了,有的高升了,有的仍做着默默无闻的小刑警,但他们从未忘记那个雪白血红的清晨,那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女大学生,“1·18碎尸案”已经在他们人生中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当然,作为从事刑侦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的他们,心里也很清楚,通常“黄金破案时间”其实只有短短的72小时,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1·18碎尸案”的真相将永远沉入海底泥沙之中了,凶手也会永远地消失。

然而,时隔16年,在被玛雅人预言为“世界末年”的2012年,J市又发生一起碎尸血案。

诡异的是,该起案件被害人同样被分尸,尸体碎块也达数百块,刀工精细,抛尸地点与“1·18碎尸案”丝毫不差,甚至第一目击碎尸残骸报案的是“同一个环卫工人”。

死者,王莉,女,32岁,本市人,公司会计。于2012年1月1日凌晨1点左右失踪,失踪当日身穿红色羊绒大衣。1月4日早晨5点左右,尸体碎块被环卫清扫工发现。

此案一出,市局火速成立专案组,命名为“1·4碎尸案”,同时重启“1·18碎尸案”并案调查。组长为叶曦,由于古楼分局积案组组长付长林强烈要求加入,故任命其为专案组副组长……

韩印从一堆血淋淋的现场照片中,拣出两张被害人的生前照。

王莉很漂亮,可以用妩媚动人来形容,标准的瓜子脸,卷曲的长发如瀑布般飘散在肩头,一双媚眼,风情万种。

而尹爱君则是个梳着短发,模样清秀的女孩,她站在古都大学的牌子下面,冲着镜头腼腆微笑,这可能是她入学第一天的留念照,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但是就在留影的三个多月后,花季少女便化作一缕尘烟,永远离开了这个刚刚开启美好未来的世界,留给世人一个至今也无法解开的悬念。

“爱君,我能让你瞑目吗?”韩印忍不住一阵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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