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大树下遍地都是斑驳晃动的光影,这棵银杏在这里已经住了好久好久。巨大的树根埋在十几人都环绕不过来的圆形花坛中。浔可然几步走到花坛边,绕过花坛,背后就是多年来一直没落着的医学院研究楼。
银杏叶从半空中飘落,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姐姐和猴子哥哥说,他们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小基地,充满了让人害怕的标本,别人肯定不敢相信。三个人从角落破碎的窗户潜入了这栋医学院的研究楼,互相拉着手小心翼翼地跑上四楼,研究楼是非常古典式的红砖楼,带着飞檐的屋顶据说是前苏联的设计。走廊里每走一部都会发出清脆的回音,无论春冬,四面石壁的大楼永远冰凉而阴森。但是出于保护实验的早期设计,楼内隔音很好。

可可抬起头,除了从树叶间看到碎落的阳光外,看不出一点时间在这里的变化。仿佛一回头,还会看到十多年前,浔云洁带着她看,和侯广岩在树下的玩闹。

“姐姐、几百年是多久?”

“很久很久。”

十几年,已经久的她快记不清,这么多黑夜和白天,她都是怎么度过的。

当年在这里发出笑声的三个人,一个成了虚无,一个成了黑暗,另一个,差点迷失在失去两人的痛苦中,放弃挣扎。

大门紧锁。浔可然握紧拳头,四下寻找起来。周围毫无人烟。本来这里就地处偏僻,学校盖了新的大楼后,更是将这个偏远些的实验楼几乎荒废。

拾起旁边建筑垃圾堆里的木棍,可可哐当一声砸碎锁紧的玻璃大门。

踹了就踹了,大不了破坏公物赔钱拘留——公安局的大花瓶她都砸过了。

阳光透过玻璃照耀在无人的走廊上,空气中微微摇摆着灰尘的颗粒。走到底,左转,尽头楼梯。一切都未曾变过,时间好像在这栋快要废弃的楼里静止了。登上一阶阶楼梯,转角,再上行,可可毫不意外地在四楼的楼梯口,看到一个浑身戒备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瞪着自己。

“侯广岩在哪?”

男人狠狠地瞪着她,拦在走廊口。

可可无视他的无视,往前走。

男人从腰后拔出一把尖刀,威胁意味十足。

可可打量了下刀,尖峰五厘米,足够一击穿破内脏造成失血过多,或者狠一点,直割动脉或刺破心脏。

心里想着,步伐却不停。

“站住!你、是谁?”男人终于忍不住了。

“你就是女儿要做移植手术的秦先生吧。”可可说。

“你、你是谁!?”秦凌往后退了一步。

“医生。”不算完全撒谎。

“胡说!我没听说有别的医生要来!”

“那你以为我是谁?警察?有警察这样什么都不带一个人来的吗?”可可两手一摊。

拿着尖刀,秦先生瞥眼看了看走廊的窗外,果然什么车和人都没有。

“你……真的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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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广岩看着麻醉师将剂量都打入设备,这次他没再喝酒,神情也认真了很多。

麻醉老头看了他一眼,“放心,这次绝对不会有问题,否则传出去,老子这口饭以后还怎么吃?”

侯广岩不置可否,在女人身上画着下刀位置的标线。

帐篷门被拉开,出现的面孔让他一愣。

可可双手举着,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拿刀顶着她后背的秦先生。

“这女人说是你叫来的医生。”秦用刀指了指可可的脖子,示意如果不对劲现在就下手。

侯广岩和浔可然无声地对视了几秒,低下头去继续画标线,“把她绑在旁边椅子上。”

秦先生只楞了一秒,立马揪住可可的衣领,把她狠狠推在椅子上,用一旁的绳子三圈五圈地捆了起来。

“动作很熟练嘛,绑过几个了?”可可抬头看着他,冷笑。

尖刀立刻就贴在了可可脸上,附带着秦先生狠戾的表情。

“出去。”侯广岩头也不抬,“盯着外面情况。”

秦先生想了想,阴测测地看了眼手术台上被包裹起来的女人,“我女儿,什么时候推进来?”

“等把心脏取出来之后。”

秦先生离开了,可可四下打量着帐篷,四边接缝,所有手术会产生的细枝末节肯定都被包裹在其中,然后被分批运走,如果不是现在,恐怕和上次一样,什么物证都不会留下。

“没带着你那只狼狗一起来?”

“他不相信我。”

侯广岩瞟了她一眼,“不相信你什么?”

“……凭几片银杏叶,找到这里。”

侯广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站直身子看着一旁被绑着的人。

麻醉老头看看她又看看他,觉得有趣极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闯过来送死?”侯广岩向可可走过去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变了,其实还和以前一样,任意妄为。”

可可仰头直视着他,“但至少,我没有成为杀人犯。”

侯广岩的眼神变得锐利,还没带口罩的脸上,划出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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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凌靠在走廊窗边,心里七上八下。

女儿天生下来就有心脏缺陷,随着年纪长大,问题越来越严重,但能用来移植的心脏却左等右等都不来。为了方便照顾女儿,暗地里做过一些黑市公司的保镖,同时去医院做护工。躺在那些病床上等到健康的心脏的概率有多少,他一直知道,但他总是很高兴地告诉女儿,已经有备选的心脏了,一定很快就轮到你手术。直到有一天,住在对面床的孩子毫无征兆地死去,孩子的父母对着空白的床单撕心裂肺地哭泣。

女儿抱着从不离身的玩偶,对他说,爸爸,如果我死了,你别哭。

那一刻,秦凌狠狠咬着自己嘴唇努力不掉泪。自此发了誓,为了女儿能健康地活下去,不管是杀人越货还是打杀抢掠,所有的事情他都愿意做。但不管做过多少努力,在马上要真正动手术的时候,他还是充满了不安。手术并不是在正规医院里,会不会出现状况?之前成功的那个,会不会只是个巧合?

突然在耳边出现的低鸣声,吓得他一扔手中的烟,压低身子死盯着窗外。一辆白色小面包车从远处慢慢开近,在巨大的杏树花坛下绕了大半个圆,腾腾地又开远了,直至消失。

只是路过,这里地处大学校园内,总有些什么车子瞎开开,他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差点吓出喉咙口的心。

但他没看到,当他紧盯着面包车的时候,有两个人影快速地跑过一旁绿化带,用工具飞快地划破窗玻璃,窜进了大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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