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人叫她起身,美景跪了一会儿,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宋凉臣的脸色特别古怪,眼神有些凌厉,嘴角却是上扬着的,跟吃多了撑着的一样,把她吓得连忙又低下了头。

“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等了一会儿,宋凉臣才阴阳怪气地开口问。

沈美景老实地道:“回爷,昨日奴婢取了布匹回来之后,在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晕了过去,后头发生的事情,就都不知道了。”

“呵。”宋凉臣抱着胳膊,嗤笑道:“你可是爬上了程都督的床啊,竟然说什么都不知道,当我是傻的吗?”

沈美景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程都督又是谁?”

她一觉醒来就在主院的侧堂里了啊!

宋凉臣顿了顿,抿唇道:“昨日我是从都督府将你接回来的,程都督说你勾引他在先,败坏世子府的名声,你就说说该怎么办吧。”

旁边站着的临风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又是做什么?欺负人家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美景傻了,这凭空掉下来的罪名,她怎么知道要怎么办啊,现在她连世子妃都不是了,拿什么对世子府的名声负责?

“昨日之事,奴婢实在是全然不知。”想了想,美景叹息道:“爷若是想罚奴婢,便罚就是。”

宋凉臣勾了勾唇角:“这是你说的,那便来签个卖身契吧。”

啥?沈美景皱眉:“卖身契?”

宋凉臣拿了旁边放着的、早已经写好的卖身契,递给她道:“鉴于你给世子府的名声造成了巨大损失,你便卖身五年于世子府,为奴为婢,听从我的吩咐,直到期满。”

五年?沈美景神色有些凝重,接过卖身契看了许久,没吭声。

宋凉臣有点心虚,别开头道:“你要是觉得时间太长,那三年也可以。”

旁边的临风都要听不下去了,要人家留下来不走,非得靠诓人吗?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这样没自信了?再说,这沈氏一看就是聪明人,怎么可能这么傻傻地答应卖身为奴……

“要卖身五年不是不可以。”沈美景放下卖身契,笑眯眯地道:“但是工钱的问题,奴婢希望爷也能写进这卖身契里。”

临风傻了。

宋凉臣愣了愣,轻咳一声问:“你要多少工钱?”

沈美景跪坐在地上,直了腰杆,十分认真地道:“奴婢会的东西很多,能替爷做的事情也很多,这样吧,只做普通粗使奴婢的话,爷就按府里其他丫鬟的工钱给。若是还要做其他的事情,那就按事情来议价,爷格外给奴婢加钱,如何?”

宋凉臣被她气笑了:“你是没见过钱吗?”

“奴婢自然见过。”沈美景笑道::“但是爷要差使奴婢,奴婢总不可能亏待了自己。”

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分明是大户人家出身,却对这几两银子的事情斤斤计较。宋凉臣轻哼一声道:“你只要听话,爷可以给你二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若是要你做其他事,你开价我们商量,额外再给。”

“好!”美景十分耿直地就点了头,转眼看着临风道:“劳烦大人拿纸笔来。”

宋凉臣黑了脸:“我说话算话,你还要写下来?”

沈美景嘿嘿两声,小声嘀咕:“男人的话哪有白纸黑字来得可靠啊?”

宋凉臣:“……”

临风呈上纸笔和红泥,美景就趴在地上,执笔而书。哪怕是跪着的,她的姿势也是极为端正,雪白的脖颈上还留着洞房时尚未散去的红痕,低头的时候露出来一些,看得上头的人微微一愣。

“好了。”写完画押,沈美景微笑着将卖身契递给宋凉臣。

回过神来,宋凉臣有些狼狈地垂眼,看也没看,就在契约上按了手印。

美景笑得十分甜美,将契约弄了两份,小心地保存好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再行礼:“以后爷有什么吩咐,奴婢都会照办。”

“好。”宋凉臣弯了弯嘴角:“那从今日起,你便做我的贴身丫鬟。”

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美景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他:“爷这是做什么?”

不是看她不顺眼么?还放在身边?

宋凉臣道:“做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样子,主子的想法,岂是你能问的?”

美景乖乖闭嘴了。

“跟临风去换身衣裳,再来书房伺候。”宋凉臣起身,抖了抖袍子,挥袖就出去了。

“是。”沈美景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是站了起来,揉揉跪麻了的腿,低头跟着临风走。

临风领她去了主屋旁边的小房间,里头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为了方便伺候,你便住在这里吧。衣柜里有一套衣裳,你先穿着,稍后我再让人拿两套来。”

“多谢。”美景点头,看他关门出去,便更了衣,顺便看了看旁边的镜子。

那去痕膏好像还真不错,脸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了,没那么疼了。

从今天起她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啊,还是包吃包住的,那一年下来,岂不是就有二十四两银子?够买一匹马了!

世子爷就是大方,虽然脑子有点问题又面瘫,还时不时的抽风。不过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美景决定忍了!

开门去了书房,宋凉臣正在临摹书帖。沈美景看了看,乖乖地过去研墨。

宋凉臣擅长写颜体,客观来说写得还不错。美景偷瞄了两眼,微微颔首。

其实很久以前她听过宋凉臣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他是谁。陌桑在教她书法的时候说,当下书法有造诣之人不少,年少者却不多,颜体造诣最高者,当数燕地宋凉臣。

当时她也就是听着个名字,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现在竟然会遇见这个人,还发生这么多扯淡的事情。

真是造化弄人。

想着想着,她就叹了口气。

宋凉臣放下笔,不悦地看着她:“我写的是有多不好?”

“啊?”美景回过神,连忙道:“爷的字很好。”

“那你叹什么气?”

“…奴婢只是觉得,像爷这样肯沉下心练书法的人,当真是不多了。忍不住叹息一下其他人的浮躁和不求上进”美景一脸正气地道。

这张嘴巴可真是会说话。宋凉臣冷哼一声,扯了一张新的宣纸,眼神微动,写了几句诗在上头。

沈美景一看,身子就僵硬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我挺喜欢这首诗,写出来也好看。”宋凉臣勾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觉得呢?”

美景张了张嘴,喉咙却是一哽,只能垂眼点头:“嗯。”

不是十分伶牙俐齿么?不过是看见一句诗,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宋凉臣嗤笑一声,丢了笔坐下,拿了书来挡在脸上。

今日媒婆来的时候,他逼问了沈美景以前的事情。

那媒婆起初是不愿意说的,被他威逼利诱许久才道:“沈氏的亡夫名子衿,奴婢只知道他为人温柔,也曾听闻才名,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子衿,许子衿。光是看着这两个字,沈美景都能回不过神,梦里竟然还一直喊着他的名字流泪,要当真这么喜欢,还改嫁做什么?!

虚伪!

越想越气,干脆把书一并摔了,宋凉臣站起来道:“你下去吧,没叫你就不用来了。”

“是。”沈美景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颔首退了出去。

真是抽风,叫她来的也是他,要她走的也是他,幸亏他是要给工钱的,不然她真想直接踹桌子走人!

气愤地踹了一脚自己房间的门,沈美景走进去,正要关门呢,就看见一个丫鬟捧着衣裳过来,神情古怪地看着她道:“美景姐姐,您的衣裳。”

“多谢。”美景笑了笑,接过来,也没多看那人就关上了门。

送衣裳来的是白裳,她简直不敢相信,昨天还是粗使丫鬟的沈美景,今天就变成了世子爷院子里的一等贴身丫鬟!

她们争取了好几年都没有得到的位置,竟然被这女人一天就拿到手了!

转身跑回下人房,白裳关上门就嚷嚷开了:“浣纱,你不是还要感激人家帮你洗衣裳吗?快去看看啊,人家今儿可就成一等丫鬟了!”

浣纱正在缝衣裳,闻言一愣,好奇地看着白裳:“谁成一等丫鬟了?”

“还有谁?你家美景姐姐!”白裳翻着白眼,酸溜溜地道:“我说什么来着?人家一看就是个会往上爬的主儿。”

屋子里的丫鬟瞬间都围了过来:“怎么回事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方才临风大人要我送一等丫鬟的衣裳过去,我去了才看见,那寡妇正往主屋旁边的小房间走呢!”

众人哗然,好几个丫鬟都黑了脸。

“瞧瞧吧,你们这么辛辛苦苦地认真做事,想去世子爷身边,还是比不过人家一张脸,什么都不做就成了。”白裳讥讽一声,扭头就去自己的床上坐下。

素衣皱眉道:“她这样突然上位,不怕被人非议么?”

“人家脸皮厚,怕什么呀。”白裳道:“不过今儿中午吃饭,大家可就看着吧,看谁能去巴结好她,指不定也能往上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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