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少年再怎么抗议,容衍都没有再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他既然对小徒弟上了心,便准备好好的教导他,不说让他成为多么锋锐凌厉的剑修,最起码也不能是这种软软呼呼的性子。

“师尊,我真的不想去。”

褚秋默怏怏的求饶声在耳边响起,容衍心里一动,手便不受控制的摸上了少年的头。

掌心下的触感柔顺光滑,容衍摸着摸着便有些舍不得放手了,他像是给猫咪顺毛般,在少年的后颈缓缓摩挲,“怎么这般胆小。”

褚秋默见容衍的口气略有松动,便得寸进尺的拉扯着这人浅青的衣袖,微微将头仰起,整个人都凑了过去,他可怜兮兮道,“如今魔族根本就不敢来霄云界,我练胆子有什么用,师尊,我宁愿去猎杀高阶野兽,都不愿意在这么个阴森森的地方呆着。”

容衍似是哼笑了一声,“也不看你有没有那个修为。”

褚秋默急了,“我就不相信修仙之人真的无所畏惧!”

容衍沉默了下,眼睛里的神色有些复杂,“别人可以有恐惧的事,你不能有,为师说不定哪天便要离开此界,到时候……”道衍之体将会成为人人争夺的对象。

其实师徒之间的羁绊并没有那么深,容衍完全可以不必那么尽力,毕竟修仙还是靠自我领悟摸索,天道也不会因此下惩。

最开始容衍的打算便是稍微安排一下,算是尽了这师徒的情分,可是越到后来,事情的发展便越来越诡异……

珍贵的月华泉全部给小徒弟用了,他当了三个月的看护,每次洗髓过后都要伺候小徒弟穿衣吃饭,稍微不顺着他的意还要使脸色…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容衍发现自己竟然并不生气。

容衍:“为师都是为了你好。”

这话是不是很熟悉?

褚秋默这个中二少年一下子炸毛了,“为我好为我好!我才不要你为我好!就算你飞升了,也还有天玄宗,我又不是真的无恶不作!别人根本没有必要害我!”

容衍现在还不打断告诉小徒弟他自己的体质,只是道,“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还不待少年继续发毛,容衍便拎着小徒弟的后颈,将他扔进了八葬林中,并迅速的笼了个结界。

他怕再纠缠下去,又会心软。

褚秋默恶狠狠的瞪着结界外的青衣仙君,“容衍你这个伪君子!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

容衍表情不变,语气却慢慢的带了点儿威势,“现在是阳气最重的午时,洛灵筠,我已经退步很多了。”

每次容衍喊全名的时候,少年总会变得格外的乖巧,大约是天生带来的直觉--此人现在很危险。

褚秋默不吭声了。

容衍:“明日午时来接你。”

说罢,青衣仙君便转身离开,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褚秋默气恼的将脚边的小石子往前踢去,小石子啪嗒一声弹在结界上。这结界当真如容衍所说的,只能进不能出。

“哼!”

在原地站了半晌,褚秋默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不过他并没有什么降妖除魔的雄心壮志,于是准备就在这儿呆一天。

反正修仙对他来说无所谓,他就是来做任务的。

“这天气还不错,先睡一觉再说。”

于是少年从乾坤袋中搬了张软榻出来,又拿了件薄毯,盖在身上,沐浴着阳光,悠悠的睡去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苍凉无比的乱坟岗,大片大片的黄泉花妖艳夺目,钩月高悬,夜凉如水,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缥缈歌声,像是能将人的魂魄吸引而去,带着丝丝的引诱。

褚秋默漫无目的的沿着小路走着,时不时脚下会碰到一根白骨,他隐隐的感觉自己应该害怕,可是心里竟然毫无波动。

歌声越来越悠扬。

他像是被吸了魂儿般的直直往前走去。

渐渐的,月光隐去,周围升腾起浅薄的紫黑色烟雾,眼前的情景变得模糊起来。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条河,血红色的河水轻微的翻腾,冒出汩汩的怨气,无数尸骸白骨在河中沉浮,不断的挣扎,绝望。

来啊快来啊。

永远和我们呆在一起吧。

好渴望。

咕隆咕隆。

无数缥缈的诡异声音交缠在一起,少年的瞳孔猛然的缩了一下,接着,他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不,我不应该在这里......

“啊——”

褚秋默从梦中醒来时,已是满身冷汗。

他摸摸后背,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那股心悸感依旧残留在他的身体里,让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没有月光,这林子里寂静的让人心慌,只有夜风拂过枯枝的沙沙声,然而却显得更为诡异。

褚秋默试图回想起那个梦,可是却分毫都想不起来了。

“呵呵,真是自己吓自己。”

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少年还是有些哆嗦的掏出一枚夜明珠,顿时,柔和的光亮便洒满了四周,有了光,褚秋默便不再那么害怕了。

可是待他看清了四周的情况后,心下渐渐升起寒意。

不一样,他身后原本没有那样一颗枯树的,而周围枯树的排列和形状,也和他入睡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如坠冰窟。

褚秋默如针扎般利索的从软榻上蹦下来,嘴角扯出一抹笑,干巴巴道,“说不定是小爷我记错了!”

他跺跺脚,试图产生一些声响,让周围不至于那么死寂,褚秋默为了转移注意力,便把小九拉出来乱侃,“小九,你说这里真的有鬼吗?”

小九刚从充电中醒来,此时有些迷迷糊糊,“应该有的吧。”

褚秋默扭曲的呵呵笑了两声,突然毫无征兆的暴躁起来,“有什么有!没有!没有!”

小九的瞌睡立马就被吓醒了,“宿主,你怎么了?”

褚秋默平复了下心情,闷闷道,“没事,你就陪我聊聊天就行。”

少年边说着,边从乾坤袋中又拿出了一根天蚕丝,这根天蚕丝极细,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容,只有修为到了元婴期,大概才能弄断它。

小九听话的陪聊,“宿主,你这是干什么?”

褚秋默心中的恐惧被驱散了很多,他笑了笑,“还好我留了一手,这天蚕丝的另一头,我用法器固定在结界处,如今沿着天蚕丝走,应该是能回到这林子的外沿的。”

然而话音刚落,褚秋默便猛然噤声了。

小九:“?”

少年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天蚕丝断了。

地面上只有短短的一截,而之后的天蚕丝却消失不见了。

整齐的断口,起码得是元婴期修士才能做到,少年猛然回头看去,却发现不远处的软榻已经消失不见,而身后,又是陌生的枯树。

林子中传来褚秋默崩溃的声音,“我这到底是来了哪儿啊!”

小九连忙安慰,“宿主别怕,我查查地形就好。”

褚秋默心中定了定,可能会遇见鬼的恐惧,让他脑子有些不清醒起来,小九不就是会探查地形么!怕个鬼!

......

褚秋默:“怎么了?”

小九:“宿主,这地形好奇怪qaq”

褚秋默心里有一丝不妙的预感,他问,“怎么奇怪了?”

小九:“方圆十里我出不去,好像被什么包围住一样,而且不管往哪儿走,好像都没有出口。”

“阵法?”

小九:“应该是这样的。”

褚秋默警惕起来,能布置出阵法来的,就不会是阴魂鬼怪之类,绝对是人为的。

洛灵筠是个学艺不精的,因此褚秋默只知道要破阵就得先找阵眼,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其实褚秋默的思维是很奇怪的,若是别人遇见了这种事,大概都是要到处走动,寻找阵眼破阵,就算是不懂,也不会停留在原地。

但是褚秋默不同,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破不了阵的,而且走来走去又费时间又费体力,索性便呆在原地不动了。

反正容衍天亮后就要来找他,他只要保证这几个时辰中没有生命危险就行了。

于是白衣少年便拿了个蒲团出来,坐在地上开始打坐。

你问他为什么不再拿软榻?褚秋默表示有阴影了。

既然知道这是人为的,心中便不那么恐惧了,而且打坐又能恢复体力又能沉浸下去,何乐而不为呢。

少年如此淡定,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却淡定不了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如此通透不含杂质的灵胎,用来血祭是再好不过了,可是为什么不再往前走!真是无知者无畏!

老者粗嘎的声音在另外一处空间响起,“桀桀,知道你们肚子饿了,去给新来的小家伙打打招呼去。”

呼啦呼啦——

一片听起来便毛骨悚然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响起,似是激动、兴奋、渴望...

接着这处空间里便恢复寂静,只有一双浑浊而贪婪的眼,依旧望着水镜中的少年。

而仍在闭目打坐的褚秋默,却不知道,危险已经快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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