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火焰扑上楚云昭的身体,楚云昭鼓动法力护住自己,然而还是在一瞬间,被火焰缠绕。
火焰如同蛇一样在他身上游走,伸出獠牙啃噬着他。

什么道与法,什么超越常人的伟力,什么力量和虚荣全部都在这火焰里孱弱得好似撞在石头上的鸡蛋,碎成一地渣滓。

楚云昭惨叫着,裹着火焰朝远处逃去,武道强者的气血远比凡人雄厚,赋予他强大的力量的同时,也赋予他顽强的生命。

鹰头山石窑当中,幽冥之气供应不足,冥火不够旺盛,数百具陶俑只有四十六具成形,在楚云昭被火焰席卷的同时,这些陶俑在冥火中睁开眼睛,冲来石窑。

“轰!”

石窑炸破,四十六具陶俑通体缠绕着冥火从飞起的烟尘中疾驰而来。

“主公!臣等救驾来迟!”

四十六具陶俑结成军阵,踩着滚滚烟尘朝槐序冲杀过来。

几具陶俑趁军阵守护之时,把楚云昭抢入阵中。

槐序脚下一根根细草破土而出,抬着他的脚步在空中舞动。

军阵中军气煞气混成一块,以一个鬼将为首,如同长矛,矛首指向槐序。

“军气!军魂!”

槐序如同一缕青烟,在军气长矛中烟消云散。

转眼之间,他又从一株碧草里生长出来。

槐序手中出现金光,通透如水,按在军阵的侧面,把一具陶俑拍得粉碎,但随即军阵一转,又有军气涌来,又使槐序正对锋芒。

槐序撑开火罗伞,卸开军气的冲击,抽身后退。

军阵冲撞间,把楚云昭裹在其中,楚云昭浑身焦黑,被一个陶俑抗在肩上。

“可恶!”

槐序以人仙之境,单对单这些陶俑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逃生,但是这些陶俑中的军魂以军阵为掩护,汇聚煞气和军气,又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槐序暗恨,还是自己功行不足,否则修成十二因缘转轮经中几个厉害法术,管他什么军气,早就打散了事。

槐序以火罗伞护身,曲指抽出藤鞭,正抽在军阵之中,往楚云昭身上落入。

左右两个陶俑将楚云昭护住,旋即被藤鞭抽烂。

“此妖厉害,还是保护主公离开要紧!”

陶俑凝聚军气,朝槐序挥出一矛。

“王师!”

挥出这一矛后,军阵转动,朝鹰头山下逃去。

仿佛千军万马奔腾,震雷滚滚,煞气红光怒潮一般席卷槐序。

火罗伞滴溜溜转动,火焰如同丝绦垂落。

轰!

槐序单手持伞,身后脚下已经没有一处完整,被军气炸出一个巨大的土坑。

槐序逼开烟尘,看着越逃越远的军阵,眯了眯眼睛,终究没有再去纠缠。

槐序心里明白,深仇大恨已经结下,楚云昭若是不死,必定要和自己有一番纠缠。

打蛇不死随棍上,要是有可能,槐序十分愿意把楚云昭留在这里,但以槐序目前的手段,还真不能摧毁军阵,把他强行打杀。

更何况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头,大虞宫廷之乱过去已经四十余年,谁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六王项泽后人是怎么回事。

宫廷之乱,六王身死,六王后人哪怕没有被当今天子赶尽杀绝,也应该是放在眼皮底下下,才好随手拿捏,怎么可能容他逃窜在外?

大虞司天曹占星司并非泛泛之辈,有怎么可能让身具龙气的楚云昭逃了监管?

槐序不愿多想,深想下去,只觉得云波诡谲,暗流汹涌,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卷入其中,摔个粉身碎骨。

槐序瞧着楚云昭离开的方向,推动六道轮回盘演算天机,却只看到一片混沌,变幻莫测。

“逃吧,让我借着你看看这天下大势。”

槐序没有强行推算下去,他和楚云昭因缘种下,总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任由楚云昭逃走,槐序闭上眼睛,把神识投到鹰头山阴井之中,阴井中槐枝已经长成古木,撑起巨大的树冠,根须和鹰头山地脉相连,把阴井中阴气席卷一空。

“容娘,叫她们下来验收战果。”槐序交待一句,就以草木潜行之术,到了阴井前。

槐树枝干苍劲,树叶墨绿近黑,黄大郎在槐树下歇脚。

见到槐序在树下出现,黄大郎作揖道:“山主,阴井已坏。”

槐序点了点头,伸手按在槐树上,赞叹一声,“不愧是直通幽冥的阴井,此宝已成。”

槐序让黄大郎种下的槐枝是他本体上的一截,此刻用一口阴井催生,把这一截槐枝化作天材地宝。

同时,这口阴井破去,也无法再沟通幽冥。

幽冥之所,即为阴土。

旁人不清楚其中厉害,槐序却一清二楚。阴井沟通幽冥,就相当于从人间开了一道通往幽冥的口子,一个不甚,就会被幽冥中的恶鬼借着通道爬到人间,犯下滔天杀孽。

阴土和人间是两个世界,破了这一口阴井,冥冥中都会有福德降下。

槐序借着槐枝感应鹰头山地脉,忽然停住了。

“咦,这是漏网之鱼?”

石窟中,三春道长脸色猛地一变,他已经感应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息不断靠近石窟,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石窟门口。

槐序站在石窟门口,就知道自己猜错了。石窟里那人气机深远,难以捉摸,分明就是个强大的修行中人,哪里是什么“漏网之鱼”?

“哪位道友在洞中修行?可否出来一见?”

三春道长脸色阴晴不定,沉沉开口道:“贫道只是路过鹰头寨,在此借宿罢了,天明之后自会离去,并无意插手道友和鹰头寨的争端。”

槐序眼睛一眯,青碧中杀机荡漾。

“借宿?道友何必说笑,楚云昭为了道友冒犯我黑山阴界,要为道友奉上珍馐百味,道友既然是自称‘贫道’,想来是道门众人,又怎可睁眼说瞎话?楚云昭敢冒犯我黑山阴界,想必也是道友鼓动吧。”

“道友,你果真不出来一见?”

三春道长暗骂晦气,皮笑肉不笑道:“山主何必计较这等小事,贫道承认是贫道说山主劫数缠身,功行退转,才让楚寨主动了心思,可山主不是也毫无损失吗?能蒙蔽贫道的天机术,可见山主晋升之日就在眼前。”

“此事是贫道做错了,不如这样,贫道在此向山主陪个不是,来日亲自去黑山负荆请罪,奉上百礼,以求宽恕。只请山主不要咄咄逼人,放老道一马才是。”

槐序如何肯信?这老道天机术其实并没有算错,槐序确实是劫数缠身,功行退转。

劫数缠身是雷劫要至,人劫不休,功行退转是弃鬼仙道,改走人仙道,相当于跌落鬼王之位。

若非十二因缘转轮经在手,槐序这一次,必定死在楚云昭手中。

槐序伸手点在石窟上,石窟里开始有绿草藤萝生长。

“道友说笑了,今日放过你,来日你亲自上黑山,怕是本座就得把自己的头颅奉上了。”

石窟中藤萝蔓延,青草抽丝,三春道人脸色一变,伸手点在丹炉下的火焰上,炉火猛地扑出去,把石窟中的藤萝绿草全部烧成灰烬。

但只一瞬间,也足够槐序窥探到石窟中的情形。

“你不肯离去,是因为这炉丹药?”

槐序眼珠子一转,道:“本座也想瞧瞧你如此在乎的丹药,到底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槐序伸手一指脚下,一株青草化作一个草偶,走入石窟。

三春道长怎么敢让槐序走进来,红着一双眼睛,猛地运转道法,身形拔高至九尺余长,抬肩朝槐序撞了过去。

啪。

草偶被三春道长撞得稀烂,碧绿的草汁糊了三春道长一脸。

三春道长瞬间感觉到不对劲,然而已经晚了。

一根细长的长藤如同利剑一样破空而至,正中三春道长的腰腹。

三春道长一掌切断长藤,后退一步,叫道:“卑鄙!”

槐序站在石窟洞口,逆着月光,他的身影一片模糊。

三春道长只听到他笑意盈盈的声音,“我怎么会知道道长这般磊落,竟然不曾在洞中布下暗手,道长高风亮节,乃我辈表率。”

槐序伸出右手,猛地握紧,三春道长腰腹处的断藤忽然四面开花一样生出七八条木刺,把他的内脏扎成蜂巢。

三春道长眼睛瞪得浑圆,运转法力把体内的藤条震成齑粉。

然而一步错步步错,先手已去,槐序怎容他再翻身来过?

火罗伞点开,火纹浮动,如同一条赤龙朝三春道长缠了过去。

三春道长回头看了一眼洞中即将成丹的丹炉,猛然想起自家师兄对自己的批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虽有小智,难成大器。”

“三春,你静心修道,不要学你二师兄,在这长春观,我还能护你一时平安,出了长春观,就没人能照拂你了。”

“大师兄,我错了。”

三春道长脸色一狠,猛地抬手拍在自己的天灵上,身躯炸成一团血光,把赤龙挡在身在,元神化作一团青光钻出石窟,朝天外飞去。

槐序瞧了被三春道长逃了阴神,嗤笑一声,把手竖在胸前,默念一声法咒。

鹰头山上二十四个方向,忽然漂浮起来二十四盏人皮灯笼。

三春道长从左冲右突,都被人皮灯笼阻拦。

白吉和白喜从人皮灯笼里钻出来,合力祭起其中一盏,猛地一晃,把三春道长的阴神收在灯笼里。

收了三春道长的阴神,二十四个婴灵嬉笑着,提着灯笼回到车辇边。

白吉把镇压着三春道长阴神的那盏灯笼拿去车辇内部,挂在槐序法座前的黄铜灯架上。

槐序足不着地,避开一地血腥,走进石窟,就见得丹炉上红气缠绕,钻入丹炉,不一会儿,一道红光从顶开丹炉的炉盖,滴溜溜的旋转着,在丹炉上沉浮。

槐序心中一动,伸手把红光抓在手中,化作一枚朱砂赤的丹丸。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此物莫非与我有缘?”

槐序不知想到什么笑话,低声笑了起来。

槐序熄了炉火,把丹炉和三春道长蒲团旁边的一个布囊收起,转身出了石窟。

回头瞧了瞧石窟,槐序一掌印在石窟上,把它打塌,将其中的血腥彻底埋葬。

容娘走到槐序身边,回禀道:“山主,这寨中财物已经被掳掠一空,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槐序笑了一声,把手中的布囊扔给容娘,道:“都在这里。”

容娘打开布囊看了一眼,美滋滋的把布囊挂在腰上,道:“山主,这些财物怕是能用上几十年了。”

槐序古怪的笑笑,“几十年?怕是用不了那么久。”

容娘不明所以,槐序道:“这些财物都要用起来,让钱生钱才是正道。”

容娘醒悟,但不清楚槐序的打算,也不敢过多打探,对着这位山主,容娘心里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

等到黄大郎捧着槐枝从阴井里转出来,狼辇启程,婴灵开道,神女托辇,回转黑山。

他们背后,阴风卷动云气,不一会儿,就有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随后,一棵又一棵树苗发芽,一株又一株青草破土。

烧成白地的鹰头山很快就开始泛青。

等到狼辇离开绿兰山地界,两个人影忽然出现在鹰头山。

“这老妖,手段越发高明了。”

其中一个人影在鹰头山四处探查过后,啧啧有声地感叹道。

另一个人影则站在倒塌的石窟前久久不曾动弹,仿佛一块凝固的石像。

“黑山之主!”

他心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杀我师弟,此仇此恨,我若不报,怎能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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