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冬天真是冷得彻骨。
梁儿突然觉得其实温室效应全球变暖也是不错的,至少那样的冬天只穿个羊毛衫加上一件轻薄的羽绒服就能暖暖的过一冬。

在战国时代,冬天最冷是估计可以达到零下四十多度。

没有羽绒服,甚至连棉帽子棉手套都还没被发明出来。

加上赵政家穷,冬衣也是极薄的,不过是多穿几层罢了。

刷碗洗衣都没热水。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梁儿经常在午夜窝在巴掌大的小屋里,闭眼怀念着她的现代。那个有热水器,有空调,有电褥子,有羽绒服、羊毛衫,还有棉鞋的时代。

“梁儿,我要去市集逛逛,你随我同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赵政这天心情极好,话音刚落,人已到了门口。

“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梁儿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竹篓,调笑道。

“许久没有出去了,今日天气这般好,也该去走走了。”

赵政拉着梁儿的衣袖,笑得满面春风。

自从梁儿来了这里,就没见赵政主动提起要出去逛逛的。

从前的他也确实没那个心思逛市集。

而且他很讨厌人多的地方,总觉得时不时的就会有人跳出来要么打他要么数落他一般。

可如今他却不那么在意了。

对于这样的改变,梁儿自是十分开心的。

二人一路嬉笑着在朱家巷里绕了一个弯又一个弯,呼吸着清朗的泥土香,想着热闹非凡的市集,心中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

“赵政!”

身后响起一声大喝,二人均是吓了一跳。

寻声看去,竟是公子邑。

他站在离二人十步远处,双颊因愤怒涨得的通红。

见此景,赵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原来是公子邑,许久不见,你好似清瘦了些,可是身边的婢女小厮伺候不周?”

公子邑因在魏国的失势,婢女小厮已被悉数撤去,如今身边只剩一个侍婢了,且听说那个仅剩的侍婢还是个体弱不堪的,连打水都只能打半桶。

这情势,看起来似乎比赵政母子还要惨,因为至少分给赵政母子的梁儿身体算是健康的。

听赵政这般奚落自己,公子邑急怒之下竟有些结巴。

“你......你这个野种,竟,竟然蛊惑其他质子来孤立我,你以为这样我就怕你吗?”

“呵呵,若不怕我,你又怎会现在才来找我?”赵政一脸轻蔑。

“你......哼!你有胆量就自己一个人跟我打,不要让那个女人出手!”

公子邑的手指着梁儿。

“笑话!你本就比我年长许多,凭什么要我跟你单打独斗?你若胆小,回家躲着便可!”

赵政懒得理他,甩袖欲走。

转身的瞬间,公子邑竟直直的冲了过来。

赵政早有准备,轻轻一闪,公子邑便扑了个空。

公子邑再度扑来,梁儿忙上前去拉公子邑的右臂,却被他甩到了一边。

梁儿愕然,公子邑的力气比过去大了太多。

定睛一看,他眼中血丝骤现,面目比从前狰狞许多。

今天的公子邑显然不同于以往。

赵政比公子邑矮了一个头,自然更是敌不过他的力气。

但是梁儿同样料想不到,赵政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第一次见赵政动手打架,小小年纪出手竟然是如此果决狠辣。

就在公子邑抓着赵政将他举起时,赵政顺势抓住公子邑的头发狠狠一扯,扯得他嗷嗷直叫。

他将赵政摔在地上,赵政竟还死抓着他的头发,赵政下坠的重力让公子邑痛得摔倒在地。

赵政不顾自己的疼痛,随手抓起一把黄土便塞进了公子邑因喊疼而大张的嘴巴里。此时公子邑应该庆幸自己痛得双目紧闭,否则那把土就不是塞进嘴里,而是拍在眼睛里了。

这一切都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梁儿刚要冲过去帮赵政,却忽然瞥见公子邑身后别着的一把青铜匕首。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在她脑中炸开。

“你这个野种!受死吧!”公子邑抽出身后的匕首刺向赵政。

“公子!”还没等梁儿的脑子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却已经趴在了赵政身上。

赵政瞪大了双眼,眼看那把尖利的匕首逼向梁儿的背心。

那一瞬,时间似乎慢了下来,他清楚的看到匕首下落的轨迹,可是他却无法动弹,亦无法开口。只能在心里不住的呐喊着:

“不!梁儿!......”

赵政闭上了眼不敢再看,梁儿是要为他而死了吗?

然而许久,没有梁儿的痛呼声,亦没有公子邑得偿所愿的大笑声。

赵政小心的,缓缓的张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回过神的梁儿撑起趴在赵政身上的身体,看到赵政的神情后也猛的回头看去。

公子邑握着匕首的手腕被另一只手紧紧抓住。

那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细腻白皙,甚至连指甲都是精心修理过的。

这必是一只属于富贵子弟的手。

顺着那手臂向上寻去。

蓝天下,阳光里,眉如远山,眸若星子……

这是个拥有精致五官的清俊少年。

十五六岁的光景,暗青长袍,锦衣玉带。虽是显贵,却是一脸和善,让人倍生亲近之感。

如此长相如此装扮,他定非普通的世家子弟。

梁儿傻了眼,赵政傻了眼,公子邑更是傻了眼。

“你是何人?速速放手!”

公子邑仍不罢手,握着匕首的手还要用力挣脱,继续刺向梁儿。

见状少年竟是温和一笑。

梁儿只觉这一笑仿若春风拂面,有什么在心里徐徐化开。

然而少年面上的微笑还未散去,口中却说出一句与他表情完全不相符的话:

“公子若是执意继续,怕是公子的这只右手便要废在本太子手中了。”

公子邑惊恐的瞪大眼睛。

“太,太子?赵太子?”

少年面上微笑不变,一边轻轻取下公子邑松开的匕首扔到远处,一边随口答道:

“燕太子丹。”

梁儿刚刚起身却再次怔住。

燕太子丹?他是指使荆轲刺杀秦始皇的太子燕丹?

他竟然帮了童年的赵政!这是怎样的命运?

未来,恐怕今日的出手相救会成为燕丹此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吧。

“哼!我当是多威风的人物,原来不过跟我们一样,都是质子罢了。太子又如何?做了质子,能不能回去还说不准呢!别太得意了!”

公子邑愤愤的爬起来,捡了匕首头也不回的跑了。

燕丹望着公子邑远去的背影,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

“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梁儿郑重的跪地叩首。

她是奴婢之身,如此高贵身份的人救了她的命,她是一定要行此大礼的。

“起来吧,举手之劳,无须挂齿。”

燕丹语气十分温和。

梁儿起身看了看赵政,这种时候他是应该说些话的,至少该说声谢谢。

可是赵政始终未发一语,见梁儿看他,他竟还将头扭向了另一边,不看燕丹,也不看梁儿。

梁儿无语,看来赵政这小子又犯倔了。

再看向燕丹,梁儿有些讪讪的,替自己的主子解释道:

“太子殿下请勿见怪,我家公子年纪尚小,且一向不善言辞,多少有些失礼了。”

燕丹没有丝毫不悦,依旧温和的回道:

“无妨,本太子出手相助又非为了一个谢字,无需如此介怀。”

“那是为何?”

一直未发一语的赵政突然开口了,问得燕丹一滞。

“不是为谢字,又是为何?”

赵政又补了一句。

“哦,呵呵,自然是为了一个义字。”

燕丹对着赵政笑道。

“丹刚到此地,还需回去整理一番,就先告辞了。公子若是有需要,可至巷口第三间宅院寻我。”

巷口第三间,梁儿记得那是朱家巷里最大的一所宅院。

与现有的诸质子的大小不一的院落不同,那间不是院落,而是确确实实的有着三四米高的厚重大门的宅院。至于那大门后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这是梁儿和赵政都不知道的。

燕丹不愧为燕国太子,而非普通公子,被分到的住所亦是极为讲究的,想来伺候他的人也一定是少不了的。

几个月前燕国丞相栗腹亲自带兵攻赵,赵国派出廉颇和乐乘迎战。结果是廉颇续写他的不败战绩,燕相栗腹被斩杀。

估计这一战双方都损失不少,唯恐他国趁机揩油,燕赵只好暂时结盟。

燕太子丹估计也是因此才入赵国为质的。

望着燕丹稳步离去的身影,赵政嘴角不屑的抽动了一下。太子,哼,就如公子邑所说,他现在再风光,倘若回不去,他照样什么也不是。

“我们走吧。”

赵政唤着梁儿离开,可没有听到梁儿的回答。

他疑惑的看向梁儿,却见梁儿痴痴的望着燕丹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目光。

燕丹,他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太子丹。

虽然如今的他只有十五六岁,却已经具备如此形貌气质。

以义为先,史书上的他便是如此。

他果真是如她所想的那般俊逸儒雅,温厚果决。

不觉间,梁儿脸上漾起一抹笑意来。

而面对这抹笑意,赵政却是心尖一颤。

这样的笑,夹带着欣赏和敬慕,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她更是从未对自己如此笑过。

赵政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为梁儿因燕丹漾起的那抹笑而堵闷至此,他只清楚的知道,他厌恶这个燕太子,从未有过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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