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龙腾堂说苏衍要抢第七院的继承权。
龙千岁漫不经心地反问,那又怎样?

龙腾堂被她那不争气的样子气着了,说就是因为你无能,他才会骑到你头上。

龙千岁无所谓地说反问他,要打架吗?

龙堂堂吹胡子瞪眼没敢打,小时候耍横被龙千岁收拾了不少次。

龙千岁不会像龙泽那样为了帮他辩解得语无伦次,不像龙彻一那样为他出头就出拳头,也不像龙铃兰为了表示与他亲近邀请他在众人面前跳舞。

龙腾堂说了一堆针对他的话,但龙千岁只回八个字,那又怎样?要打架吗?没有一句是为他争辩的,可不知为何,这时候却记得很清楚。

“你们去玩吧,我午饭还没吃呢,先吃点东西。”

男人之间不需要那么婆婆妈妈的开导与安慰,龙彻一很放心地离开,反正谁再敢乱来他还是出拳头。

龙泽被同门的小妹妹拉去跳舞了,虽然他很不情愿,但对方只有八岁,他不忍心拒绝那一口一个稚嫩的泽哥哥。

苏衍静坐在角落里吃东西。

对面坐下来一个人,苏衍抬头,看见了龙晟骅他起身打招呼:“小叔。”

“啊。”龙晟骅示意他坐,看舞池里一群小屁孩,再看了一眼龙铃兰,“兰丫头真长大了。”

说着从苏衍碗里拿了一块糕点吃:“就说回到家怎么没人准备晚饭,焉玉那小子跑来这里了。”

龙晟骅吃得狼吞虎咽,苏衍起身:“我去给您拿些吃的。”

“好。”龙晟骅满嘴食物还不忘加了一句,“还有酒。”

苏衍拿来了食物跟酒,龙晟骅吃掉了半盘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今天做了个大手术,从早到九点到现在。”

见苏衍看着他,他笑说:“把那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苏衍脸色缓和起来。

龙晟骅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一直没工夫见你都快忘了,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锁命符给了苏衍。

苏衍接过来:“小叔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不是你的符吗?”龙晟骅这下也有些诧异,“当初看到这个符,还想着除了你应该没别人了的……”

看苏衍还是一脸不解,他再解释:“大概是两个月之前吧,你不是跟着一名坠楼学生来了博仁医院。”

两个月之前?

“……唐莹莹?”

“名字我忘了,但当晚我好像看到你在急诊室外。后来检查女孩遗体时,发现她身上有这样的锁命符,还想是你知道她被人下了咒,而后用这个给她保命的。”

保命用的锁命符……

难道是龙千岁给唐莹莹的吗?

苏衍怔忪。

龙晟骅:“虽然不是你,但写这个锁命符的灭魂师也算尽力,可惜符咒虽能保证当事人不会被诅咒吞噬,但人心难测,那女孩儿最终选择跳楼结束生命,我见检查她身体时,发现她心脏发紫,显然心魔不轻啊。”

所以,当初龙千岁在动用诅咒反噬之后,给了唐莹莹护命符,她未想真的轻视唐莹莹的性命。

那晚她急匆匆赶来,也许为的就是阻止那场事故的发生,只是,她是怎么知道唐莹莹有轻生的念头而赶往事发现场的?

他没问。

因为他以为龙千岁……不在乎。

苏衍打开那道锁命符。

符篆写得极为规范,符文撰写精确到位。

那个一直怠慢修行的人却能撰写这种难度的符篆,想必当时她是有把握,唐莹莹不会因为诅咒丧命,只是正好没预料到她会选择轻生。

可终究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可以想,就算没有龙千岁将诅咒反噬,唐莹莹也逃不过命运。这这种假设,永远不能应验,因为唐莹莹确实已经离世。

派对延续到晚上九点才散场。

苏衍回到第七院,爷爷问他,晚上是在第七院留宿还是回南锣鼓楼?

“咳咳!”拄着拐杖过来的七奶奶将爷爷挤兑到一旁,“孩子好不容易回家,这么晚了你还让他去哪儿?当然要在家里住,对不对啊衍儿?”

苏衍有些不自在。

七奶奶又说:“奶奶亲自给你熬了汤,快进屋喝汤。”

“奶奶我在第二院吃过了。”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就知道玩,能吃上热的吗?噢,你是觉得奶奶的手艺已经不能打动你了对吗?”

“不是那样的奶奶。”

“那就过来喝汤。”老太太拉着苏衍进屋。

老爷子呵呵笑,最终也就让大孙子跟着人家去,他转身走出去检查各个院门是否都已经关好。

苏衍坐在餐厅里喝汤,奶奶坐在对面,阿姨拿来一张毛毯披在奶奶的腿上,奶奶顺便问:“千岁那丫头没起来喝汤吗?”

“没起。”

“那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奶奶又目光慈爱看着苏衍:“你在外边可有好好吃饭?”

“我平时在学校吃,周末奶奶不是经常叫人给我送饭来了嘛?”

“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梦想这很好,不过老太太我有些担心,你说千岁那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苏衍喝汤的举动不由放缓下来。

奶奶:“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千岁的话比以前更少,几个闷棍也敲不出她一句话,也不知道在学校按时吃饭了没?最近瘦了一圈。”

苏衍沉默。

想起了小叔给的那张锁命符。

其实就算有那样锁命符,也不能让千岁和他与唐莹莹的死撇清关系,他也不能认为龙千岁那样做是对的。

只是因为有这张符,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错怪她,至少她从没想过放弃唐莹莹的性命。

奶奶:“上次她擅自去了南海,回来就被她父亲狠狠打了一顿,说你不在她就没个人样,要不是焉玉来得及时估计第二天都下不来床。”

“四哥应该有好好照顾她的吧?”

“是有,但焉玉因为门内的事已是分身乏术,你七叔也没时间管孩子,要么不管,要管千岁准挨揍。你也知道他们父女不对盘,你要是在家还能管一管,其他人……”

奶奶摆了摆手。

其实说了这么多,她就是想让苏衍留下不走。

苏衍沉默喝汤。

奶奶见这孩子动摇乘胜追击:“那衍儿今晚就在家住了吧?你好久没见着奶奶就一点儿不想吗?”

想的。

苏衍看着奶奶期盼的目光,抿嘴笑:“奶奶我今晚在家住。”

“好好好,被子我已经叫人给你换好了,明早给你跟千岁做小包子,还有小米粥还有南瓜饼。”

苏衍看着乐不可支的老太太心中有些歉疚:“谢谢奶奶,我正好特别想吃奶奶做的饭。”

“那以后奶奶天天给你做。”

言下之意,你就天天跟家里住,苏衍都明白,但没开口答应。

苏衍的房间就在龙千岁隔壁,两人同住南苑,一条回廊链接两人的屋檐。他到南苑,龙千岁房间的灯是暗的,院中一盏橘色的路灯一如从前亮着。

他在她门前站了一会儿,才举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

听外头的风呼呼地吹。

跟龙千岁分开那会儿天还很暖,如今已经寒风呼啸,这么想他们是有挺长时间没见面了。

苏衍脑中不断出现以前小时候的记忆,即便用力闭着眼睛,却越睡越清醒。

凌晨两点半依旧睡不着,他干脆起身,穿上一件外套出了房门,想让一直走马观花回忆过往的脑子冷静下来。

走出回廊冷风铺面而来,整个人凉了个通透,他顿时清醒不少,脑子也渐渐冷静下来。

苏衍靠着回廊的柱子仰望天上清澈的明月,思绪沉淀成了清澈的夜空,宁静的夜晚。

突然,隔壁的灯亮了,青白的灯光让苏衍身体骤然僵硬。

龙千岁的房间有两室,里边那间是卧房,外室是她经常活动的区域,放着书桌书架跟电脑,还有落地窗前一个坐塌。坐塌上放着矮桌,龙千岁经常在那活动。

站在黑暗里的苏衍,看见龙千岁走到落地窗前,打开了窗前的灯。

她身穿白色的交领棉衣,这人依旧穿得跟个古代人一样,她略略拉了一下裤脚盘腿坐在矮桌旁。

坐姿挺立。

静坐了一会儿,她伸手从棋罐中拿了一枚棋子落在棋局之上。

因为是晚上,离得有点远,看不出她先下的是黑子还是白子,但苏衍莫名觉得心里难受。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这样一个人对弈了多少个睡不着的晚上?

她今晚睡不着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跟他一样想起了很多过往?

可到底是是什么让两人相隔这么近,却隔着光明与黑暗的差距那么遥远。

外边冷风呼啸,室内青灯雪亮。

白衣人一直安静地跟自己对弈,仿佛周遭与时间都与她无关。

苏衍在想,如果他推门进去,坐在她对面与她黑白对垒,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可他能那样做吗?

此事龙千岁忽而微微俯身,一手按在心脏上。保持了这个姿势好一会儿,她才放手坐好,继续下棋。

是……不舒服吗?

苏衍毫不迟疑走了过去。

龙千岁似乎感应到,偏头看过来。

两人隔着落地窗相望,苏衍欲开口,龙千岁冷漠转过头继续走她的棋,仿佛刚才并未看见他。

苏衍立在她窗前不在往前,就算现在推门而入,他就能坦然与她面对面吗?

就算他能,她怎么会原谅不告而别的分离?

龙千岁一定不认为她有错。

苏衍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最终他没有敲她的窗,没有推开她的门,而是选择原路折返回了他的房间。

龙千岁捂着心口慢慢趴向了桌面,她手指冰凉得微微颤抖,但嘴角却勾出了笑意。

因为,在她心上终于燃起了黑色的火苗。

呵,所以说,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到的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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