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子不愿多说,王锡爵也不再劝,毕竟他和韩爌并非深交,只是顺带帮上他一把而已,他心中隐约有几分预感,觉得今天天子召他过来,并不仅仅是因为钦差的人选一事。
不多时,早在偏殿等候的冯琦便踏进了殿中,恭敬行礼。

“臣参见陛下!”

“免礼,冯爱卿坐吧!”

朱常洛的声音倒是和寻常一般无二,不过冯琦却是不敢怠慢,有了上次谥号的事情,他可再不敢小瞧这位年轻的天子。

上次在宫门口得了王锡爵的指点之后,冯琦急忙赶回去,又重新拟定了两三个谥号,果不其然的是,这次就顺利了许多,天子甚至没有再次召见他,而是直接乾纲独断,似乎是为了印证冯琦的猜测,天子为先皇选定的谥号,依旧是神宗。

经此一事,冯琦彻底收起了对于新天子的轻视之心,完完全全是以侍奉先帝的态度来侍奉新天子,恭敬的很,倒是安安生生的过了一段日子,不过今日对于天子召他过来,却是让他心中惴惴,不知何事!

“冯爱卿,朕今日召爱卿过来,有几件事情相询,其一是朕前诏当中有言,重设司农寺,如今已有半月有余,不知礼部筹备如何,其二便是恩科之事,朕有意于今岁秋闱加开恩科,此事也当礼部操持!”

知道冯老头胆子不大,朱常洛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了当的开口相询。

或许有人觉得,礼部就是负责朝廷和礼仪祭典有关的事情,虽然看似清贵,但是不甚重要,其实却是大错特错,要是细论起来,礼部才是六部之首,虽然仅仅是名义上的,但是六部之首总要有点自己的底蕴。

其中礼部最拿得出手的两件权力,一个是代天子授诸司印信,另一个就是管理科举。

第二个比较容易理解,科举乃国之重仪,又称抡才大典,是国朝最重要的典仪之一,自然是要由礼部亲自负责的,而且凡是和科举有关的事务,都由礼部负责,这算是礼部最大的权力之一。

还有一个就是授诸司印信,要知道,国朝的衙门当中都有专门的官印,代表着朝廷的权力,故而正堂官又有掌印官之说。

而这官印铸造,就是由礼部负责的,千万不要小瞧这份权力,理论上来说,朝廷所有的权力都是在皇帝手中的,所谓君权神授,臣权君授,而官印则是权力的象征。

国朝所有的衙门,从吏部拿到告身之后,都要从礼部领取官印,才算是真正的上任。

没有这颗官印,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压根不会有人听你的。

甚至于就连内阁和吏部这两个权势滔天的衙门,他们的官印也是由礼部铸造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国朝的规矩,每位掌印官都有自己独属的官印。

这份官印上会镌刻简单的履历和任职的差事以及名姓,可以说,每一颗官印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官印的铸造权在礼部手中,这其中的权力可想而知,换句话说,别管你是内阁大佬还是六部尚书,但凡要调动官职,都需要重新领取官印,而要是惹了礼部不高兴,给你拖上十天八天的,没有官印,压根没法上任。

当然,到了这种程度的朝堂大佬,礼部也未必敢为难,更多的是象征意义上的罢了。

自然,作为新晋成立的司农寺,它的筹备事宜,也就落到了礼部的手上。

不过对于此事,冯琦却是早有准备,心中微微一定,开口说道。

“陛下放心,礼部自承旨之日起便在竭力筹备此事,如今司农寺的选址已定,就在大兴县,各个官员的官印也铸造完毕,基本事宜已经准备完成,请陛下明示,何日可以开衙?”

这重立一个衙门,涉及的事情方方面面,不是礼部一部可以撑起来的,司农寺的事情是冯琦操持的,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件事情却是出乎意料的轻而易举,几乎是接触到的所有衙门都对于此事出乎意料的配合。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皇帝的诏旨刚一下达,吏部那边就拨了银子过来,工部更是加班加点的赶制在冯琦看来稀奇古怪的所谓“研究工具”,冯琦要做的,就是选好衙门的驻地,然后铸造好官印便是。

对于这种意外的状况,冯琦自是好奇无比,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天子身边的大监王安特地往各个衙门都跑了一趟,虽然没有明言这是天子的口谕,但是却没有一个衙门敢怠慢。

甚至就连吏部那边,也没有卡着司农寺官员的任何任命,尽管这份任命的名单,是皇帝遣人送来的,名义上来说是违反铨选的原则的。

但是这司农寺不过是一个闲职衙门,压根没什么实权,天子这种态度又十分强硬,自然是没有人在这件事情上不长眼。

天子对司农寺为什么这么上心,冯琦不知道,但是打听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节之后,他却是清楚,能让天子这么上心的事情,自己万万不敢怠慢了。

于是亲自下场,前去拜访了新晋任命的司农寺少卿徐光启,虽然如今司农寺的寺卿是另一位资历深厚的老臣,但是那位早已经卧病在床,有些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司农寺真正做主的人,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少卿徐光启。

从徐少卿那里拿到了若干意见之后,冯琦便立刻回去操办起来,将衙门定在了京师周围的大兴县,并且知会户部,将那里周围所有的官田共计五百亩都闲置起来,供司农寺“研究”之用!

而原本耕种那些官田的贫苦佃户,也因此鸡犬升天,徐少卿奏禀皇帝之后,天子直接大笔一挥,免掉了这些官田高昂的税赋,条件是他们要按照司农寺的要求来耕种田地。

“好,就定在七日之后吧!朕到时候亲自去瞧瞧!”

司农寺的情况,朱常洛一直派人盯着,自然对于进度十分清楚,询问冯琦也是例行的程序,毕竟这件事情的主管衙门是礼部,故而听了冯琦的禀奏,点了点头,便随口定了个日子。

只是他的这两句话,却是让冯琦等人心中一惊,天子竟要亲临司农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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