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皱眉,好半晌才勉强将头转过来看着小桂子:“就这么多么?”
“是。”小桂子叹息,他上街一趟,在楚府门口转悠,就听见这么多东西回来。楚府如今大门紧闭,为着这事,家宅也不是很安宁。

休语听着有些奇怪,她记得大少爷是最恨胡人的,又怎么会去救一个胡女?他也不是多有善心的人,这么大的把柄,明显会给楚家甚至娘娘都惹上祸事,他如何会做?

“本宫知道了……含笑,拿上三百两银子,你同小桂子一起去天牢里打点一番。怎么也不能,让大哥吃苦。”潋滟闭了闭眼,轻声道。

她这会儿动都动不了,什么也不能做,为今之计只有先从小傻子那里下手,好歹让大哥好过一些,等自己身子好一些了,就去看他。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想法子救他出来。

“是。”含笑应了,和小桂子一起行了礼就往外走。休语小心地替她换了药,又重新缠上纱布。看着那些伤痕,眼眶忍不住又要红了。

“傻休语,怎么又哭了?”潋滟咧咧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惨:“你家娘娘我还没哭呢,这眼泪儿全从你们眼里落下来了。”

休语拿帕子出来擦了擦眼睛,闷声道:“奴婢还不是心疼娘娘,伤成这样,皇上竟然只是让皇后禁足一月思过,太傅也没来帮着说句话。本以为都是有情的人,这会儿瞧着,一个个都不会心疼您。好生凉薄。”

禁足一月?潋滟撇撇嘴,高氏果然好手段,就这样就糊弄了过去,让别人都当她好欺负呢?小傻子心软,被说动了轻罚也不奇怪。韩朔么……她对他没什么期盼。

她不大气不大度么?大概是的,楚潋滟从韩朔那儿养成的习惯就是,被打了,绝对要还回去。哪有让人白白欺负了的道理?就算皇后有她自己的正义,她也不会感谢她差点让自己命丧黄泉。

“他们不会心疼本宫,本宫自个儿心疼自个儿不就行了么?”潋滟闭着眼睛笑:“哭是最没用的,要想想别人不心疼,自己该怎么办才实在。以往本宫不就是错仗了人家的心疼,才走错了路么?”

休语一抹眼睛,摇头。娘娘哪里错了啊,只是他们都不懂,都不知道。

“娘娘您休息一会儿吧,奴婢去替您做些稀粥,等会儿用一些。”

“好。”

潋滟继续强迫自己入睡,这宫里还有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养足了精神才能陪她们笑啊。

韩朔站在自家院子里等着,手里捏着什么东西,脸色不太好看。

柳柔则披着斗篷进来的时候,抬头就看见韩朔的侧脸。映着落日的霞光,像远处连绵的山峰倒转过来似的,让人晃神。

“柔妃娘娘,可别耽误得太久。”韩太傅开口了,语气淡淡的:“若是也叫人捅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去,你可是要和沉贵妃一个下场。”

柔妃一惊,连忙收敛了眼神,走到韩朔旁边去站着。

“太傅今日是有何事?”

听闻楚潋滟没死成,柔妃就知道韩朔会来找她。她这儿已经连说辞都准备好了。

韩朔看了她一眼,低声问:“臣很好奇,前天娘娘告诉臣,沉贵妃傍晚就已经回了沉香宫,那纸条儿臣都还没烧呢,怎么现在会成了这样的境地?”

柔妃暗自一笑,心道一声“果然”,然后不慌不忙地道:“柔儿也正想同太傅解释这件事。那天我是派人去显阳殿问,皇后说的贵妃娘娘已经回宫,我不曾想她会骗人,便将消息转给您了。”

“是这样啊。”韩朔微微眯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半分没有松:“那臣怎么就被告知,沉贵妃去显阳殿之前,那里之前只有娘娘您去过呢?这是同皇后说了什么,皇后才会那么果断地要除掉沉贵妃?”

柔妃心里微微一跳,随即一脸迷茫地看着韩朔道:“太傅这是怀疑柔儿么?柔儿的命是您救的,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背叛您的。那日去显阳殿,不过是去跟皇后问安,没有别的。”

韩朔沉默,静静地看着她。

柳柔则替韩朔做事也有两年了,也明白韩太傅信什么不信什么。她这次是大意了些,不曾想皇后竟然没能杀了楚潋滟,还给她留了后患。但是无妨,她还有用,韩朔不会舍了她。

“这瓶东西,拿去给沉贵妃吧。”许久之后,韩朔垂了眼眸,将手里的玉瓶递给柔妃:“她身上的伤疤留了太多,总要抹掉才行。”

上好的生肌膏,是从秦阳那儿挖来的。

柔妃一笑,伸出双手将瓶子接下:“柔儿一定会将东西送到的。”

眼角垂下,却有那么一丝丝不甘。柳柔则重新戴上斗篷的帽子,转身就往外走了。

韩朔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有丝冷笑。

他不喜欢会撒谎的棋子,哪怕再有用也一样。柳柔则是什么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但是这次竟然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也莫怪他留她不得。

“回去吧。”上了马车,柳柔则吩咐车夫一声,便拿出韩朔给的那瓶子细看。上好的白玉,打开塞子,里面一股香气溢出,很是宜人。

韩朔啊,不是可以冷眼旁观她半死不活么?怎么倒心疼起小小的伤疤了。她就是看不得他这样,说好了是无情,这一举一动里,却分明还带着恼人的在意。

她都还记得两年前自己是怎么被他救起来的。那么寒冷的冬天,她倒在雪地里,他的马车从旁边过,停也没停。还是前头的路被堵了,马车要绕道回来,他才懒洋洋地坐在马车里头说一声:

“把那雪里的孩子救起来,带回府里去看看还能不能活。”

一点也不挂心的语气,就像是捡一条狗。

可是她被放上温暖的马车里,缓了一会儿抬头看他,却像是看见了神仙一样。多美好的男子,一身的气度如华,眉眼间带着些玩世不恭,却又有江山在握的气势。

卑微如她,那时候是臣服了的。从没有见过这样如画的人啊。

他带她回府,给她穿了厚衣裳,喂了一顿饱饭,然后问:“要继续出去挨冻,还是替我做事?”

想到这里,柳柔则轻声笑了笑。韩朔眼里从来就只有两种人,有用的,和没用的。

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替他做事,反正自己的亲人已经都死了,她要是出去,也活不了多久。帮他,至少还是能留在他身边的。

结果她要做的,就是学习了媚术,被送入宫中。替那沉贵妃缠住皇帝,也替他探听消息,整理传递。

那双高高在上的眸子里,始终是没有自己的。柳柔则想,要是哪一天自己伤着了,韩朔也能像这样给她送一瓶药,她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回到宫里,柳柔则去了沉香宫。

寝殿的门被关着,那个叫休语的丫头坐在阶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她,她的眼里迅速盈满了戒备。

“柔妃娘娘,我们主子正在休息,您这会儿有事么?”休语问。

柔妃往那紧闭的门口看了一眼,伸出手来将那玉瓶递过去:“这是有人拿给本宫,让转交给贵妃娘娘的,还请休语姑姑代为转达。”

休语笑了笑,伸手接过,却是看也不看:“奴婢替娘娘谢过了。”

只这一句,分明是赶人的架势。柔妃也不生气,只是道:“她若是醒了,要找我说话,那便让人来明光殿说一声。”

休语点头:“奴婢明白。”

等人走得远了,休语才皱眉喊了个小宫女,将这瓶子送去给后院还在煎药的御医看。她总觉得柔妃不太安好心,总还是要防着点儿好。

“爱妃爱妃。”当天晚上,小皇帝就蹦蹦跳跳地来了沉香宫。闯进去蹲在潋滟旁边,笑眯眯地道:“你好些了么?”

潋滟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人,笑道:“臣妾怕还是要养上几天,没空陪皇上玩了。”

皇帝嘟嘟嘴,不满意地道:“你当朕不会心疼人么?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会要你玩。朕是来给你讲故事的,免得爱妃养伤无聊。”

以往都是她给他讲故事,现在终于反过来了么?潋滟笑了笑:“好啊,皇上要说什么故事?”

司马衷咧嘴笑,搬了凳子过来坐着,一本正经地道:“给爱妃说今天在御花园里听见的故事吧,朕在假山后头抓虫的时候,听见两个宫人说的。”

“嗯。”潋滟有些好奇,宫人没事会在御花园里说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棵大树,爱上了红杏花。但是红杏花是一个叫傻子的人养着的,大树觉得夺了红杏花过意不去,就决定送傻子一个礼物。”小皇帝说得很认真,潋滟却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朕开始听着也好奇,爱妃你猜猜,大树要送傻子什么礼物?”

潋滟轻轻摇头:“皇上告诉臣妾吧。”

皇帝哈哈一笑,很是得意地道:“连爱妃你这样聪明都不知道,朕也奇怪啊。最后他们说,大树送了傻子一顶绿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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