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支队会议室,案情讨论会。
在韩印介绍完初步的案情分析研究成果之后,顾菲菲开始做相关部署:“我和韩印老师讨论过,虽然咱们现在有了调查范围,但还是比较宽泛,所以要先抓住其中的某几个点去切入调查。”

“公园周边住户的排查我来负责。”作为古都警方和支援小组之间的协调人,康小北主动请缨。

“废话,你是‘地主’,熟悉环境,这种活你不干谁干!”因为早前合作过,顾菲菲和康小北也算熟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半开玩笑半揶揄地说,紧接着她冲坐在对面的杜英雄和艾小美叮嘱道,“小美把后两个受害人的手机和电脑再捋一遍,什么QQ、微博、微信都翻翻,找找有没有先前漏掉的线索;英雄去受害人经常去的酒吧和网吧继续寻找潜在目击者,尤其最后一个受害人,家里有电脑还时常去网吧,估计是网吧里臭味相投的人比较多,也许他就是被凶手在网吧挑中的。”

顾菲菲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下面说说需要重点进行的工作,我们要翻查以往若干年内在古都市发生的性侵案件档案,目的是从‘受害人’当中筛查可疑人员,审判结果未达到受害方预期的案件要特别关注……”

“我再补充一点,我们还要留意近期刑满释放的性犯罪人。”韩印可能突然有了些灵感,便插话道,“从以往的经验看,大多有特殊嗜好的性犯罪人,比如施虐狂、偷窥狂、恋童癖、恋物癖等,虽然经过监狱改造,但他们的瘾很难真正戒除,一旦这些人没有了法律上的禁锢,道德的束缚就很容易被打破。尤其当天使与恶魔这两种身份,或者说肉体与灵魂在身体里不断博弈时,他们的内心往往会在焦灼中走向崩溃,从而做出比原先更加极端的犯罪举动。这确实让很多人包括他们的亲属和我们这些所谓的犯罪学家都感到难以接受,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事实证明,韩印最后补充的调查方向,是很有针对性的。

在调阅近段时间刑满释放人员记录时,韩印和顾菲菲发现了一个可以说嫌疑巨大的性犯罪人,之所以会用“巨大”来形容,是因为这个人与韩印所给出的罪犯侧写简直惊人地匹配。

他叫孙海涛,男性,现年46岁,从表面上看,年龄要远远超过罪犯侧写中提到的年龄段,不过他曾因猥亵强奸多名幼童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后因多次减刑,刑期缩短至17年,也就意味着他与社会脱节长达17年,从社会阅历的角度来说,他的成熟度实质上与侧写范围是相符的。

孙海涛,20世纪90年代曾在本地一所艺术培训机构做舞蹈培训老师,任教期间伙同另一同事,利用威逼利诱等龌龊手段,多次对年幼学员进行猥亵和强奸,说白了,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恋童癖者。可以想象这种人在监狱里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从他的服刑记录中,顾菲菲看到他有多次被同监犯人群殴至就医的记录,导致下体遭到极大损伤,病历上医生的诊断表明,他的性功能严重受损,是有可能逐渐完全丧失性功能的。这样的经历,似乎给出了作案动机:一般恋童癖者无论有怎样程度的性压抑,都很少会对成年人感兴趣,尤其孙海涛属于异性恋童癖者,不会对男性感兴趣;可是如果他在服刑期间因被成年男性攻击下体,导致性功能尽失,他是很有可能对成年男性产生畸形报复心理,并在恢复自由身后,展开疯狂虐杀行径的。

孙海涛于本年11月13日获释,而仅仅相隔七八天的时间,便出现了本次系列案件的首起犯罪,从时间点方面看,怀疑他是凶手有一定合理性;另外,他的身高只有1.62米,也符合韩印对行凶者特征的分析。

通过服刑档案中登记的住址,韩印和顾菲菲找到孙海涛的家。

孙海涛的父母都健在,从房间装修和陈设来看,家境应该相当不错,不过一提起让他们丢尽颜面的儿子,两个老人瞬间一副旧社会苦大仇深的面孔,再一听韩印和顾菲菲是警察,更是吓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韩印和顾菲菲好一顿安抚,故意轻描淡写,声称此行只是一次对出狱犯人的例行回访,这才让两个老人稍微缓过些神来。

据孙海涛的母亲介绍:孙海涛出狱之后只在家里待了三天,便提出要到外面独立租房子住,她体谅儿子可能受不了周围邻居不友善的眼光,外出遛弯什么的都会有人指指点点,所以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租个环境好点的房子。之后也就一天的工夫,孙海涛便搬出去住了,这中间他回来过两次,一次是要钱买电脑,一次是要钱买新手机。最后这次回来是在两天前,至于他在外面做什么、新置办的手机号码,家里全都不清楚,只听他提了一嘴,说是在万众街附近租的房子。

从两个老人家的言谈举止看,一点没有撒谎的意思,韩印和顾菲菲也就不再难为他们,提出告辞。出了他们的家门,顾菲菲赶紧拿出平板电脑,在电子地图上查阅万众街的具体方位,不出所料,首个案发现场,也就是那个便民公园,就坐落在万众街辐射的区域内。

在孙海涛身上,又出现一个符合罪犯侧写的条件,无疑加大了他的嫌疑。韩印和顾菲菲均认为这次绝对是找准了方向,其余的调查工作可以先暂时搁置,所有人全力以赴加入康小北负责的排查任务中,只不过这一次目标已经很明确了,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孙海涛找到,以免再发生案情。

万众街地处古都市西北部中心地带,是西北部最繁华的区域,下辖12个居民社区,辖区面积达8.5平方公里。由于警力有限,顾菲菲发出指令,先期划定以案发公园为中心点,向周边延伸四公里的范围为排查区域,如果没有效果,再逐步扩大。既然孙海涛是租的房子,那么排查区域内所有的房屋中介公司当然是首要的排查目标。部分警员人手一张打印出来的孙海涛的照片,进入居民区内寻求协助指认,还有周边的各种休闲娱乐场所,也可能是孙海涛经常出没的地方。

这种大范围的排查任务是很折磨人的,对警方内部来说这算是声势浩大的一次行动,但实际执行起来要尽可能地不要让外界感觉到多大动静,比较直观的一个原因当然是怕打草惊蛇,再往大了说也是担心引起社会恐慌。就这样“闷不吭声”地排查了两天,并未发现孙海涛的影子,韩印不禁担心起来:前面三起案件,间隔都是固定的七天,眼瞅着冷却期限快要到了,凶手会不会继续作案呢?韩印心里现在反倒希望凶手能够警觉到警方在步步紧逼,从而不敢再造次行事,从办案的角度来说无疑增加了难度,但起码不会再有尸体出现。相比一条人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夜已经很深了,韩印、顾菲菲、艾小美、杜英雄、康小北均一脸疲惫地围坐在会议桌边,刚刚他们和古都方面的办案骨干一起总结了当天的工作进度,接着讨论好第二天应该重点排查的区域,现在那些人都走了,只留下他们几个,看起来情绪都比较低落。跟韩印担心的一样,他们也不知道以当下的排查进度,能不能赶在孙海涛继续作案之前把他找出来。

半晌,顾菲菲使劲按了下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说:“咱们是不是换一种思维,不再纠结于区域排查的问题,而是回归咱们的强项,从心理方面定位一下孙海涛所处的范围?”

“犯罪地理我和韩老师讨论过,可是说实话我们很难从现有的三个案发现场方位,侧写出一个范围更小的排查区域。”杜英雄苦笑着接话。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顾菲菲连连摇头。

“我知道了,你是想说咱们应该去分析孙海涛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要到万众街去租房子?”韩印眼前一亮,有种被顾菲菲一语惊醒的感觉。

“对,就是这个意思!”顾菲菲伸出食指指向韩印认同地说。

“万众街有什么能吸引孙海涛的啊?”康小北自问自答道,“那一片算是我们城西北地区娱乐场所比较多的地方,夜店、KTV、舞厅都有,爱玩的人住在那儿确实比较方便。”

“不会。孙海涛是恋童癖者,这种人内心总会有一种想要逃避现实和缺乏安全感的情结,除非有必要,否则他们更愿意逃离成年人的氛围,娱乐场所不会引起他们特别大的兴趣。”韩印干脆地否定说。

“会不会是万众街地带有隐藏的恋童癖圈子?”杜英雄跟着问。

“应该不会吧?”康小北迟疑地说,“从来没听说过啊!”

“难倒还是因为那个公园?孙海涛喜欢孩子,那里孩子肯定不会少吧?”顾菲菲试着提示道。

“不是公园,也许是学校!”韩印本来只是顺着顾菲菲的话扭头扫了眼投影幕布上显示出的万众街区的方位图,因为顾菲菲提到孩子,他下意识地在地图上寻找孩子较多的地方,结果瞥到学校的标志,而且有两所学校,方位显示距离很近。

“就是学校!”康小北兴奋地双手一拍道,“万众街还是城西有名的学府区,市属重点小学和中学都有,相距非常近,而且周边还有少年宫和各种学习补习班,形成了一个学习氛围浓厚的区域,那儿来来往往的该有多少孩子?!”

“不对,咱们都忽视了一个核心问题!”一直没插上话的艾小美,用双手拍着桌子说,“孙海涛不是已经丧失性功能了吗?他还有心思看那些孩子?”

“当然会有欲望。”韩印阴沉多日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容,“像孙海涛这样的变态强奸犯,令他们欲罢不能的是心理因素,也就是说他们的心理需求要远远大于生理需求。这也是许多犯罪学家并不看好化学阉割的主要原因,反而容易让本来没有暴力倾向的性犯罪人,变得极具攻击性。”

“既然确定了学府区,那就简单多了。”康小北心情大好眉飞色舞道,转而又有些伤感,叹息着说,“咱们这些人在一起办案的感觉真好,总能碰撞出火花,可惜叶姐不在……”

韩印和顾菲菲没想到康小北会突然提到叶曦,冷不丁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便双双下意识低下头做出回避的姿态,继而感觉到有些失态,又赶忙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次日,康小北把人手全部调集到万众街学府区密集排查,而如预料的那样,只用了大半个上午,便有多个区域内的住户指认出孙海涛曾在附近一带活动过,甚至还有人指出他具体租住的房子。康小北亲自扮作物业工作人员试探着去敲他家的门,但敲了好一阵子都没人回应,随后他们辗转找来了房东,请他拿来备用钥匙打开房门,于是他们看到了孙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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