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佩瑶的提议霎时间引来场上一片议论之声。
大冬天的,竟然赌跳江?

纵然是平时的玩笑也没有赌这种事情的,先不说落江后女子衣着狼狈有失礼仪,单是当着英王与南王世子的面,以后就别想在凉州城抬起头了。

韩佩瑶得意的望着杜薇,一副志在必得之色。

这时候杜薇若是生出退缩的打算定会被众人耻笑,但如果真的应下,那今日等着她的结局便是一个凄惨的下场。

就连英王脸上也不觉露出些惊诧之色。

杜薇却只是淡淡一笑,“既然这样,那便随韩小姐之意好了。”

众人顿时哗然。

“她疯了不成?”

“一介商女有什么本事能即兴谱曲,何必自讨苦吃呢?”

“我看她还是直接向韩小姐求饶的好,免得没了面子,惹得南王世子动怒,谁都没好果子吃!”

风暮寒坐在那里,面色阴沉,身上兰白相间的水墨丹青锦袍显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本世子刚才说的话仍旧做数。”他沉声道,不过依旧没有转头去看杜薇脸上的表情。

“多谢世子关心。”杜薇回的风轻云淡,风暮寒双眉深蹙,凤眸微微眯起,隐住眼底的寒星。

跳江?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刀子插在他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当初,十娘跳江而亡的消息传来,让他失了生存下去的最后一抹希望,而现在,杜薇又要故伎重演吗?

他不确定。

难道她又要借着这个机会上演那出戏码,从他的身边逃开?

没来由的,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慌乱。

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赌,都可以输,但唯独他输不起。

这时已有人将香案摆好,韩佩瑶脸上笑意更盛:“杜薇小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杜薇知道以韩佩瑶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她现在将自己逼到绝境,就是想一雪前耻。

“韩小姐说笑了,我有后悔的余地么?”杜薇懒得再跟她虚情假意,古琴她虽然不懂,但是她的脑海中还留有十娘的部分记忆。

只不过她从来也没有实际操作过,所以来到那把古琴面前,虚手在上面比划着。

手掌上传来尖锐的痛楚,她不觉皱了皱眉,刚才两船相撞时她伤口裂开,还没来得及重新包扎,只怕这时弹琴要伤得更深了。

她回收手来,静静的盯着古琴,脑子里却在想着要选哪支曲子好。

十娘会的,她都会,不过她却不喜欢那些风雅的古曲。

英王与南王世子在场,他们会喜欢的绝不是那些靡靡之音。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心中的小人狂笑:麦霸之王来了,颤抖吧,凡人!

燃香已经烧到了一半处,韩佩瑶这时已然将双手放置琴弦之上,轻轻弹拨,铮铮鸣响好似云霄之雁,徘徊于虚无缥缈间,时而俯冲,时而鸣倏,回旋顾盼,望其同类,不舍不弃。

英王眼中露出些许惊艳之色,会弹古琴者不乏其人,可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谱出新曲者,却寥寥无几。

他不由低头看着她,只觉以前自己居然都没有注意过太守府有这么一位嫡女。

韩佩瑶心中不觉得意,琴音婉转,渐渐入情,最终化为一丝轻颤。

“好曲!”英王当即拂掌大笑起来,英俊的面孔更显迷人,一时间竟让众女看得全都痴了眼,忘记给韩佩瑶拍掌叫好。

这时候韩佩瑶哪还顾的上这些,低垂了娇羞的脸庞对英王深施一礼,“能得英王殿下夸赞,佩瑶当永生铭记……”言罢竟感动的落了泪。

矫情!贱人就是矫情!杜薇心中的小人面露鄙夷之色,竖起中指。

“现在轮到杜薇小姐了。”众人无不脸上带笑,她们认为现在根本就没有比试的必要了,胜负已分,韩佩瑶的本事杜薇只怕连万分之一也不及。

风暮寒指尖捏着白玉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有侍立在他身后的青衣能看到,他的另一只手早已攥成拳,骨节于袖中隐隐露出失血的惨白。

杜薇不慌不忙,伸出食指自琴弦上滑过,古琴发出萧杀之音。

所有人惧是一愣。

杜薇伸出一指,于琴弦上来回拨弄,轻启朱唇,一曲半城烟沙倾泻而出。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结局悲余手中线;有些恨像是一个圈,冤冤相报不了结……有些情入苦难回绵,窗间月夕夕成玦;有些仇心藏却无言,腹化风雪为刀剑……”

古琴在她的拨弄之下发出单调的琴音,但却仿佛暗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萧杀兵戈之气,铮铮鸣响,直震得人心底隐隐作痛。

“哗啦!”南王世子手中的酒杯不知不觉间倒在桌上,酒水溅了一身却浑然不觉。

“飞沙狼烟,将乱我徒有悲添……”

杜薇用余光瞥见风暮寒恍惚站起身,心神顿时大定。

她会选这首歌也正是因为其词中暗含的意义恰好能让他感到共鸣。

这样纵然她最后会败给韩佩瑶也不会让他动怒,跳江?她才不会那么傻呢!只要能得了他的满意,纵然英王也不能拿她如何。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一将成万骨枯,多少白发送走黑发……”

风暮寒这时已然走到她的面前,突然撩起锦袍下摆,华丽丽的坐了下去,双手一伸,竟然将古琴接了去。

杜薇心中一惊,但歌声仍在继续,若不是亲眼得见,她简直不敢相信,南王世子那拿惯了刀剑的手竟然也能弹得一手好琴。

只拨弄了几下琴弦,风暮寒居然能跟得上她的节奏,硬生生将一首她熟悉的歌曲以古曲的形式演奏出来。

曲调气势恢弘,仿佛眼前便是古道狼烟,金戈铁马……

杜薇歌声放缓,风暮寒的琴声也随之渐弱。

“半城烟沙随风而下;手中还有,一缕牵挂;只盼归田卸甲,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青衣惊得双目圆睁,多少年了,他从未见过南王世子像今日这么失态,而且这琴声中分明被他注入了真气。

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此耗费真气,只怕最后会……

“半城烟沙,血泪落下;残骑裂甲,铺红天涯……”

曾经的横刀立马,如今已化为一席春梦,其中苦楚与隐痛,又有谁人能解。

“转世燕还故榻,为你衔来二月的花。”

“咳咳咳……”随着杜薇最后一句唱词渐渐隐没,风暮寒突然咳了起来。

众人全都沉浸在刚才那首词曲的韵律里,突然被这串剧咳声打破,顿时回过神来。

“咳!”风暮寒忍不住咳出一大口血,面前的古琴上霎时间开满了殷红的梅瓣。

“风暮寒!”杜薇大惊失色。

“世子爷!”青衣脸上亦是变了颜色。

琴音伤神,刚才南王世子竟然动了真情,而耗费真气的结果便是,经脉惧损!

眼见南王世子咳血不止,一时间,画舫内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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