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氏并没有给冯淑颖徐徐图之的机会。
“婶娘已经找人算过日子了,此月二十六,是大吉之日,宜出行。”白氏笑道,“就那天出发吧。正好空出来的时间,你可以好好地拾掇准备。”

冯淑颖进京数年,她从不曾苛待于她,想来这些年她也攒下了不好的好东西,要一一清点带上,是需要一些时间。

白氏虽然深恨冯淑颖的恩将仇报,但是作为婶娘,这些东西她还是不能借口眛下的,就当是替丈夫全了一片心意吧。

二十六?

那不就是后天!

冯淑颖大为震惊,白氏这是兵贵神速,要彻底断了她的后路呀!

震惊之下,惶然无措,冯淑颖脸色苍白,迷迷糊糊地回了风荷院,在屋子里呆坐良久,才蓦地回过神来,高声尖叫着念春。

正在拾掇行李的念春,闻言急忙应诺,三两步疾行过来,见冯淑颖像是大病了一场一般,面色很差,眼底红红,泛着狠意,心里一惊,慌忙问道:“颖姑娘有何吩咐?您还好吗?”

好?

她如何能好得了!

她就算是再愚笨,也体察到了白氏语中的迫不及待,明白后日她若是真的乖乖返回郴州,今生只怕无缘再和李景相见,更别谈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中山伯世子夫人之位,再也和她无缘了!

想到此处,冯淑颖差点将满口银牙咬碎,招了念春到内室说话,珠帘一放,屏绝外界。

“我现在修书一封,你立刻想办法送给中山伯世子。记住,这封信一定要亲自交到世子爷手上,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包括李三姑娘!”冯淑颖郑重吩咐。

李景现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想一朝返回郴州乡野,再过回以前那种粗食布衣的艰苦日子,更不想两三年后只能嫁给一个乡野村夫,日日为生计操劳,前途晦暗,无尽无穷!

幸好,她一直都清楚李景的野心,知道李景对于武安侯嫡长女婿的身份垂涎已久,不容有失。

想到此处,冯淑颖心头酸涩,在内心深处,她也知道自己于李景来说不过是生活的一味调剂,不是所必须的吧……

念春一脸为难,即便是夫人有意成全颖姑娘和世子爷的一片痴情,但婚事还没有彻底敲定下来,男女之间就这样私相授受,总是不好的吧……

冯淑颖见面念春这副神色,也不瞒她,直言道:“方才你也听婶娘说了,后天她就要使人‘送’我回家了。此次一别,只怕今生难再相见,我总得和世子爷说一声‘告辞’吧。”

念春面色大惊,忙道:“夫人不是说暂且送颖姑娘回乡和家人团聚,不是永不再见吗?”

冯淑颖嗤笑一声:“傻丫头,那不过是场面话罢了,你竟然还当了真?你这个样子,以后我离开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哟……”

怅然的语气中,全然是对念春未来的担忧。

念春倏地红了眼圈,感动之下,忙点头郑重许诺:“颖姑娘您快写吧!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将这封信亲自交到世子爷的手上的!”

冯淑颖等的就是念春这句话,这丫头心眼实,答应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完成的!

冯淑颖当即吩咐念春展纸研墨,时间无多,送信出去艰阻重重,更何况还要亲手交到李景的手上,丝毫耽搁不得。

念春一出门,一直盯着风荷院的颐和堂和芷荷院就得到了消息。

念春是冯淑颖身边的大丫鬟,又言称替冯淑颖采买回乡的东西,门子不好拦着,白氏和冯淑嘉也不好明言拒绝,只是各自派了人尾随念春。

不出意料,念春出府之后,直奔中山伯府,和门子絮语两句,又拿出信物之后,顺利地从侧门进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念春从中山伯府出来,一路转去了冯淑颖日常光顾几家铺子,买了点心、胭脂等物事,这才提篮回了武安侯府。

“告诉张护院,护送颖姑娘的人手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亲手将颖姑娘交还给她的父母家人,才能返回交差。”白氏蹙眉吩咐道。

至于之后冯淑颖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可就和武安侯府没有什么关系了。

腊梅应诺,自去办事。

“采露,你派人去紧盯着中山伯世子。堂姐这个时候特意派念春去中山伯府,还鬼鬼祟祟地用了采买做借口遮掩,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冯淑嘉眉间沉沉。

冯淑颖一面爱慕着李景,一面舍不得荣华富贵,肯定是不甘愿就这样回郴州,和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中山伯世子夫人之位失之交臂的;

而李景一心靠上武安侯府这棵大树,甚至不惜出卖色相,忍着恶心和冯淑颖眉来眼去,扮演情深,一定也不会轻易舍弃冯淑颖这样好用而重要的棋子。

这两个人说不定合谋着什么坏事,到时候却要武安侯府来顶包。

采露知道事情严重,当即郑重领命,下去安排去了。

四方各自筹谋,表面的平静之下波涛暗涌,未来不定。

二十五这日中午,白氏特地将冯淑颖和冯淑嘉冯援姐弟都叫到了颐和堂,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聊作饯别。

席间众人均是一脸的不舍,或是临别赠礼,或是劝勉祝福,或是畅想别后思念的,临别依依,难舍难分。

冯淑颖还掉了眼泪,心中希冀白氏见了会心中一软,改变主意,再将她留下来,甚至是会继续促成她和李景的婚事。

可惜,作为一个母亲,一旦得知有威胁自己孩子的因素存在,肯定是要竭力铲除的。

冯淑颖见白氏虽然满脸的慈爱,满口的不舍,但是送她回乡的态度却很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愤恨,两手在广袖里紧握,青筋暴突。

好在,她及时收到了李景的回信,知道了他的心意和决定,否则,惶急担忧之下,她只怕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绞尽脑汁地设法留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蒙蒙亮,武安侯府就渐次热闹起来,风荷园里婢仆往来穿梭,秩序井然地往车上搬送着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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