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当口,魏公子竟还卖起关子来,我忙问:“怎么着!”
魏公子压低声音对我说:“里面正飞出了那个腐烂人头,嗤……嗤……的呼啸而过,把母老虎吓了个半死,登时瘫软在地,半天没起来,自然不敢声张,晚上见小生出去,生怕小生有危险,这才加以喝问,谁料只当小生识破了,便统统招了出来。”

我想起来那位龙井公子说的话,竟然全对上了,不由也啧啧称奇,忙问:“那夫人现下里怎么样了?”

魏公子啐了一口,道:“还提那母老虎作甚?小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家中悍妇谋杀亲夫,着实可气!小生已然一纸休书,将其休回娘家,现下里正在龙神祠大摆筵席,尽数的置办了佳肴香烛,这是许给你的礼,还望笑纳!”

那礼物虽包裹的严实,可是外面的丝绢包纸,俱是好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爹娘并我要推辞,魏公子却怫然作色,只说道:“不收便是看不中小生的东西了!”

我们不敢多说,只得谢过,魏公子这才扬长而去。

爹娘追问我事情的由头,我不敢明言,只得推说是龙神爷显灵,救了魏公子,爹娘这才半信半疑,收了礼物不提。

我却心中更疑惑了,那龙井公子,究竟是甚么来历呢?又为何好像识得我一般,只管我叫傻狍子呢?他说的妖异之事,也是关于那神秘的宵婆吗?

发了一阵呆,闻到爹现下正在和伙计们正在做桃酥,满屋子都是甜香味。

桃酥是以新麦粉细细过筛,加些起子待发,再取上好的核桃剥开,开水烫下衣子,捣碎混进去,以猪油,打散的鲜鸡蛋,白糖,细细混匀。混好了与过好筛的面粉揉成面团,切面团搓成小圆球,将小圆球压扁,在面皮刷一层鸡蛋液,放入烤炉。甜香味道一飘,那金黄酥脆的桃酥便可出炉,焦香满口,教人大呼过瘾,桃酥易掉渣,往往吃时手要在嘴下接着,连渣滓也都舍不得丢。

娘正忙着给剥好的核桃以开水烫衣子,忙道:“梅菜,你可莫要发呆了,现下爹和你两个哥哥忙着,娘也走不开,水晶姑娘才差了丫鬟过来要桃酥,你趁新鲜赶紧装了,再跑一趟,速速送了去。”

我忙应下了,瞧着娘把一块块还有些烫手的桃酥麻利的用油纸包好放进食盒,咽下唾沫,提着食盒又去烟雨阁送点心。

烟雨阁就在紫玉钗街另一边,紫玉钗街是一条京城西郊最繁华的商铺街,一个个店家鳞次栉比,延伸到眼睛看不到的远处,各色书写店号的旗子微微在秋风里晃动,我们家的点心铺子也算得在紫玉钗街上小有名气,爹做的细点不少人吃了难忘,只夸天下无双。我家的买卖除了店面的生意,最要紧的,还是给烟雨阁特制待客的细点,爹自小伙计到一家小铺面的老板,还是多亏了与烟雨阁做的生意,烟雨阁的管事,账房莫先生,向来照顾我们家。

过了些日子,便听见隔壁的杨婶来铺子里闲聊,跟娘说些甚么,满口说着可怜,一脸同情之色,我忙过去听蹭,问道:“杨婶,怎地啦?谁可怜?”

娘叹道:“还不是那魏公子原来的夫人,给休回家去,无奈早没了父母,兄长懦弱,嫂子又是个不容人的,不愿意留她,只说姑奶奶休回娘家,坏了运气,逼她给铁狮子胡同的张老爷做小来给大病冲喜。”

“张老爷?”张老爷我也识得,去年刚过完了八十大寿,点心还是我给送去的,形容枯槁,害了肺痨,不由也吃了一惊:“可是都说是张老爷没几天活头了。这算什么?”

杨婶道:“所以才说是冲喜啊!这张老爷儿媳妇一手给公公操办,倒落下个贤惠名声,可魏夫人如何肯依,趁着办嫁妆的功夫,跳进胭脂河,春日里水急,丫鬟瞧见时早冲远了,现在也没找到尸首。”

我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魏夫人这一死,多多少少,也跟我有点关系,不由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娘见我那样子,忙道:“是龙神爷显灵,救下了魏公子,魏夫人着实是时运走低,遇上了宵婆,也怪不得你。”

说是这么说,我心里终究不痛快,只觉得自己多嘴饶舌,断送魏家夫人一条性命。娘只得把食盒给我,又交与我一点碎银,叫我去烟雨阁跑完了腿儿,自己买些喜欢的。

我一想,倒不如去问问那龙井公子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忙提起脚取了篮子去了。

及至到了烟雨阁的后园,正要进门,只见一块石头上卧着一个动物,却是不曾见过的,猫一般大小,有头有脸有躯干,满肚皮油光水滑的花毛皮,像是穿了个围兜,圆滚滚的脑袋紧挨着圆滚滚的身体,胖的看不见脖子。

面孔看着有几分像猫,满脸狸花猫似得纹路,两只棕黄色的圆眼睛正相熟似得亲热的瞧着我。

这是个甚么东西?我好奇的蹲下身来,那动物也不怕我,只“咕噜噜”的叫着,我大着胆子摸了一把,触手又暖又滑,那动物似十分喜欢我,只往我怀里钻。

我见着这动物讨喜,忙偷偷往篮子里摸了了两块桃酥,放在它面前,那动物嗅闻了嗅闻,伸出两只爪子捧在面前,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似乎十分香甜。

“梅菜!你这小鬼头,独个儿蹲在那里做甚么?”一个又尖又利的声音响起来:“该不会是偷了烟雨阁甚么东西,要往里边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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