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看不见她,所以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是我害了长乐……”
长乐就在她面前,终是听到了他这些自白,也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里是她的灵堂,他们在为她守灵。

“王世子,王世子。”奚兰听到她喊他,莫恭懿也听不见,只感觉冬日的天冷得彻骨。

她不愿看到长乐的亡魂如此伤心,便轻声问道:“王世子,除了抱歉,你还有别的话对长乐讲吗?”

对方听见这声,缓慢抬起头,轻声说:“别爱上不该爱的人!”

是啊,他们都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两个人,一个鬼。

“他从来没喜欢过我!”长乐还在哭,因为生前太善良,死时也突然得没有任何怨气,她的亡魂也是干干净净的,正如她活着时一样。

“此生你们无缘,喜欢与否,还重要吗?”她的声音有些凄淡,换了从前,她哪里会有耐心与一个已亡之人说这些。

莫恭懿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并非在与自己说话。

这时,长乐的亡魂哭着说:“不重要吗?可是那是长乐的全部,我不甘心……”

“你此生阳寿尽了!”

长乐一听见这个,哭得更加伤心了,她捂着脸,像被抛弃的孩子。

奚兰看见这个样子心里很难受,她见过许多死去后不愿离开的亡魂,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们的不甘。

“长乐在这里吗?”身侧的莫恭懿突然问。

她转过头去,眼神复杂的点了点头,“她很伤心!”

“她在哪儿啊?”对方倒是不怕,站起来四处看,但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长乐突然就没哭了,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那个自己深爱的男子,嘴里念着:“恭懿哥哥……恭懿哥哥……”

然后她站起来,想要来抱他,灵体就直接从莫恭懿身体穿了过去,她惶然回身,发现对方背对着他,而这里看得见她的人,只有奚兰。

“他看不见我,他以后永远也看不见我了!”

奚兰突然想起曾经莫恭懿救她时,她打算让他与死去的季锦画见一面,但现在,季锦画没死,也不必再见了,她倒是可以让他再见一面长乐。她问道:“王世子,你想看到她吗?”

“长乐吗?在哪里?”

她没有立即回答,叫来公主府的奴婢,让她们去准备东西,在这之前,她问长乐:“我帮你让他见到你,但你得答应我,见到之后,你就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这丫头即使死了,也是那样的简单呀,听到她的要求几乎立刻就答应了!

不多久,一个丫鬟给奚兰端了一个白碗过来,白碗里面盛着水,奚兰让莫恭懿用那个水洗眼睛,接着,莫恭懿眼前,就真的看到除了奚兰外,火盆边上还站着一个长乐,她还是她死时的样子,身上没有伤口没有血,只是一脸的忧伤。

“长乐!”

“恭懿哥哥,皇嫂说,你看见我后,我就要离开了!”

奚兰叹了口气,轻轻退到一边,在那些香蜡纸钱里面,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她并没有听长乐对莫恭懿讲了什么,她在过去的时候,长乐的脸色没有那样悲伤了!

“皇嫂,我要走了!”

“好!”送了那么多亡魂,还是头一次,与亡魂道别,奚兰心头感伤不断。

“恭懿哥哥说,若有来生,他会喜欢我。”

奚兰点了点头,应道:“嗯,会有的。”

接下来,她为长乐超度了,送走了长乐,这个灵堂对于他们来说,就只是个摆设了,奚兰和莫恭懿一起从公主府出来,天色微亮。

奚兰爬上马背,突又想起什么,她转过头来看正在牵马的莫恭懿,问:“你对长乐说的那些,是真心的吗?”

莫恭懿目光也看了过来,在黯淡的光晕中,潦倒又惆怅。“不是你们这些玄门人士总在讲因果吗?我这一生都系在了家族和锦画身上,欠了很多人,来世,我自然要去还我的债……”

他说着,牵着马儿往外走,一直都没有上马。

还是头一次看那喜穿黑衣的王世子一身白袍,原来人换上一身衣服后,整个儿都变了!从前觉得他阴晴不定,桀骜不驯、高不可攀,如今这般看去,也不过是一个痴情只求忘情的普通男子罢了,他对心爱的女子,一样有如平安那样的温柔,如虚元那样的执着。

奚兰骑在马上,看着他牵着马儿一步一步走,直到消失在黎明的街头,她才往王府赶回去。

但她还没有到,遇上了一队人马,将她拦在半路,看见是金陵骑兵队的军甲,她知道拦他的人是谁。

季锦江从骑兵队后面出来,不像其他人那样穿军甲,一身灰色的长袍,裹着他强装的身躯。

“我等了你一夜!”

她表情渐冷,没好气的说:“既然这样,何不去公主灵前去守上一夜,不求将功赎罪,至少忏悔一二?”

对方不理会他的奚落,将身后的人遣退,还未大亮的街巷中,只剩下他们两人骑在两匹马上。

“你忘了那天我给你说的事?”好像他说的事,就那样的天经地义一般。

奚兰冷声回答:“只怕青莲早已禀告给你了,那东西,她拿不了,你也拿不了!”

季锦江表情冷淡的说:“那舍利不用动了,反正都会回到锦画手上,我此刻是要提醒你,赶紧离开王府,那里不再属于你了!”

她听见这话,好片刻都没有转过来,心如刀绞。

“一年前,是你硬将我摆在这个位置上,一年后,你又硬要将我从那位置上拽下来,你们季家难道就是天吗?我龙奚兰绝非是任你摆布之辈!”

就算一切都是他们安排好的,就算她是季锦画彻彻底底的替身,那又怎样呢?她怎么舍得自己坚持了那么久,才得来的片刻平静。

对方似乎被她的指责声影响了,表情柔软了些,语气也低了少许,他说:“就是知道你不会任人摆布,才会三番两次过来提醒你——龙奚兰,记得一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不要对李淮动情,这只会让你陷在这个角色中无力自拔,如今,你已经为这个角色付出了太多了,李淮也不再是那个懂得七情六欲的七皇子了,你留下来,还有何意义呢?为何不想想那个爱你的紫虚元,还有你年迈的父亲,你已经自由了,何必还要留下来过别人的人生?”

她从来没想到,季锦江竟然如此会抓心的言语,她这一刻,竟被他这些话说得忘记了反驳。

是啊,她为何还要留下来,过季锦画,过菩提的生活?她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她已经失去太多了!但是她并没有失去所有,她还有关心她的爹,还有不变的臭小子紫虚元。

想到虚元,她眸光变了,那厮说让她记着,如果有一天她放弃了心中的执念,想回家了,就去金陵北城门找他!

我,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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