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兰第一个感觉,是以为李淮在说自己。
但仔细想,似乎猜到了李淮指的谁。

她回答:“那要看,她是为了什么欺骗王爷!”

李淮目光不移,对于这星月的期盼,可以回想到儿时少有的快乐。

“比如?”

“如果她是为了王爷好,害怕王爷受到伤害,才迫不得已说谎,那王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又如果,她没有办法用真实去面对你,只能用欺骗的方式留在你身边……倘若有一天你知道了,也请不要揭穿吧,让她在你身边,多呆会儿,她为此,不止说了谎,还放弃了真实的自己。

奚兰明知,李淮说的不是自己,却难免不去对号入座,她实在是太在乎他的一言一行了,与他说话时,生怕下一句,他就揭穿了自己所有谎言。

这时,李淮低沉的说:“本王不喜欢这样的谎言!”

她面有波动,凝望着那张在月光中,皎洁温润的侧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没有人喜欢谎言,也应该没人天生就喜欢说谎,不过是后来发现,谎言可以很好的解决一些靠诚实不能解决的问题罢了!

有些人出于私心私利,而有些人,却是为了让彼此不受伤害。

李淮突然问“锦画,你不会欺骗本王,对吗?”

她收回视线,目光移向远处的湖面,轻轻应声:“锦画永远都不会欺骗王爷……”

那是因为季锦画没有机会欺骗他了!

可是,李淮,站在你身侧的人不是锦画,而是我,龙奚兰。

……

雨天,雷鸣闪电,将半边天给照亮了!

大门里一个人用力推了奚兰一把,她从王府的阶梯上滚下来,身上穿的不是华贵锦衣,而是做招鬼阵时,穿的法袍。

“李淮!”她用力从地上爬起来,雨水很快就将她的衣裳给全部打湿了,一整张脸,就像泡在水里。

她拼了命的跑上去,王府大门正在缓慢关上,大门里,两个女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李淮身边,一个正在尽情的嘲笑她的狼狈,而另一个,却抱着李淮的臂膀,一脸温柔的说:“季海,这样对王妃不太好吧?”

李淮一脸冷厉,毫无温情回答:“她不是王妃,她仅是一个不男不女的骗子!”

“不,李淮……”她不死心的冲上去,大门已经关了,她用力的敲,撕心的喊,那门都没有再开了!

“锦画,锦画,醒醒,你做恶梦了!”她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睁开眼,周围只有一丁点微淡的光。

“我做噩梦了?”她声音沙哑的问。

黑暗中,有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落在她脸上,她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她竟然在那个梦里哭得如此凄惨?

也怪那梦,做得太逼真,甚至于人醒了,这片刻都还在那梦里被抛弃的凄惨之中。

然后,奚兰就感觉到那只为她擦泪的大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尽怀里。

她闻到属于李淮身上,那股特别的淡香,用力的吸了一口,更将脸上多余的泪水,在他贴身的内衫上擦干净。

“做什么噩梦,一直喊着本王的名字?”她的头就顶在里淮的下巴上,这声音,就从她头顶传来。

声音很轻很悦耳,将她一点点从那噩梦的糟糕中拉出来。

她又埋进去了一点,将脸全部贴在那薄衫之上,不答,不知如何作答。

李淮又问:“难不成,是梦见本王死了,所以哭得那么伤心?”

她猛摇头:“王爷不会死的,我只是梦见了一些伤心事罢了!”

“现在好些了吗?”李淮像上次一样,用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这份温柔,便是奚兰,最为迷恋的吧?

“嗯!”

“为何总是做噩梦呢?”李淮轻语不解,晚上睡下时,她就卷缩在床脚,一声不响的睡过去,她睡觉的时候,会发抖,还会念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锦画,斗要妙兮如浮云,承光明兮威武陈是什么?”

她一惊:“我梦里有念这个吗?”

他回答:“嗯,是谁作的诗?本王竟然不知!”

当然不是,那是道咒之十一,第一段,用于驱邪之用!

她会在做梦的时候,念咒?

她一向入睡很浅,周围有何动静立刻就醒了,更何况,是这样又哭又闹还念咒。

“应该是我在什么书上看来的,具体是什么,我也忘了!”

李淮就没有再问,抱着她的手,也没有放开。

她却再没有睡意,眷恋的躺在他怀里,从没何时,让她感觉,自己与他离得如此近。

“本王也做过很可怕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李淮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

奚兰没有应声,李淮就继续沉声道:“一觉醒来,满殿的尸体,血流一地,更可怕的是,那是一个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醒不过来的梦!”

她似乎见过那个梦,闪电跃过天空的每一个角落,被崩裂开来,强光照亮了湿透的宫院,尸体带来的死气蔓延着。

那惊恐得失了魂的少年,蹲在角落,抱头颤抖,连哭都忘了!

“王爷再做噩梦,我也会在王爷身边……”

她轻轻抬首,凭感觉吻上那冰冷的薄唇。

李淮最先并未回应她,当她的手圈上他的脖子时,他也禁不住将手缓缓上移,用手拨开她缠在颈脖的长发,她在他怀里,如小鸟般乖巧惹人怜,可是,他却停止了,将头向上抬起,冰唇落到了她额头上。

奚兰呼吸缓慢下来,怔在他怀里,轻轻闭上双眼。

“锦画,本王继续下去,不然……”

人之有欲,如何把持得住?

李淮也一样,睡在同一张榻上,他能保持清醒,已属不易了,这样的亲密,更是不可触碰的。

“嗯,我懂,王爷还有伤。”

奚兰却是有一刻空洞,为何她会觉得,即使李淮身上无伤,亦不会碰她呢?

季府的回门宴,设在大婚后的第十日,宴请的不止胥王夫妇,还有全京城的名门贵族,与她大婚那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太子一党,尽数避嫌,只送了礼来。

大婚那日,奚兰除了盖着盖头拜了堂以外,倒是没见着几个人,这次见着的人可不少。

好在,以前季锦画养在深闺,认识的也不过了了,季大将军亲自从大门迎了他们,两人去正堂敬了茶,就开宴。

一张桌子上,全是季家的尊长,李淮从容应对,所有人也不敢越矩,不过点到为止。

午膳在一派祥和中结束,季家还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过来表演,奚兰本想拉着李淮一起去听戏,但看午膳后,季承乾单独拉他讲何要事,她便知趣的带了丫头,从宴会厅里出来。

“锦画……”季锦江追出来喊她。

“哥哥有何事?”

对方瞧周围都是人,就带她吵楼院里闲散而去。

青莲自来都是会看眼色的丫头,自觉的给两人留了单独说话的空间。

他们朝季府的秋凉亭而去,这秋凉亭旁边,也有一个湖,这湖自然比不了胥王府里的莲湖,一座小拱桥,穿过湖边缘,湖畔,种满了杨柳,正是春意盎然,一派生机之时。

“最近,京里都在传胥王与朝阳郡主的闲话,你可听见了?”

她不止听见,还深深感受到了,不由想到那日杜美人给的那瓶药,至今她还放在梳妆盒里呢!

这季锦江,该不会也是来教她争宠吧?

“嗯?”

季锦江嘴唇张了张,似乎有何难言之隐要说。

她看得奇怪,就问:“哥哥想问什么?”

对方便头探近些,沉声问:“胥王……有没有碰你?”

她脸色僵硬变冷,没有回答。

“果然!”这厮似乎,也早就料到这结果了!

奚兰不解问:“你不是曾提醒我,不要将心放在李淮身上吗?难道现在,变了主意?”

“这根本不同!”

她一脸的不屑,“为何不同?既不要将心交出去,却要心甘情愿将身子交出去,你们季家的要求,也真是古怪。”

对方闻言,也似乎有些心得,叹道:“伤了的身体,可以复原,伤了的心,如何修补呢?”

奚兰怔住,莫非,他真是为了她好?

呵,这又与她何干?

“这是我的事,你该知道,我不欠你们季家任何,若我不愿的,即使你真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做!”她这话说得生利,没有半分犹豫。

季锦江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只说:“锦画,你也知道,至少现在,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我以后不会再干涉你的心在哪里,也如你说,你不愿的,即使死也奈何不了你,那你就更应该,将想要的东西拿过来!”

她冷笑,“果然,哥哥还是按耐不住,要教我如何去夺胥王的心了吗?”

对方一时未应声,那硬朗却不适英色的脸上,是不必掩饰的坦然。

他在这个女人面前,不需要任何隐藏。

“可奈何,本公子不喜与那些小女人争抢,他来便是,要走不送!”

季锦画露齿一笑,拍手赞道:“好气魄,但要做到才更好!”说完,他就有意提醒道:“这朝阳郡主突然回来,并非空穴来风,不止是蒙四王爷荒淫无稽,前不久,蒙国的军队,侵占了文国北境两座小镇,虽地不大,却足以让两国交恶,现在两国还在谈判,但朝阳回来,显然是一个征兆!”

奚兰一惊:“你的意思是,这朝阳郡主回来,就不打算走了?”

“这宁国公最疼这个女儿,当年远嫁是百般不愿,可当时朝中只有一个长乐公主,长乐又太年幼,无法送去和亲,皇帝为了说动宁国公,还亲自上门去了,如今,朝阳在蒙国过得不乐意,宁国公肯定更不乐意了,借着胥王大婚的由头,请了三千精兵,浩浩荡荡从金陵去咸阳,把郡主给请回来的!”

她还以为,是朝阳自己回来的,若是这样,如何来做假郡主身份?

“朝阳郡主,是真的朝阳郡主?”

季锦江不懂她这话是何意,“什么?”

“我说,回来的这朝阳郡主,是真的朝阳郡主吗?难道不会是一个长着和朝阳郡主一样脸的人,顶替的?”

对方一时失笑,“这个世界上,怎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不会有吗?我和锦画,不是就一样!”

季锦江一愣,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半响,才问:“你怀疑,朝阳是假的?”

“嗯。”她便把梨院里那只索命女鬼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对方听了,竟未有接话。

奚兰心起疑惑,季锦画不就是被这样害死的吗,季家为何如此平淡?他们身后的那位高人,难道也没有避开这一劫?

远处几名俏丽倩影,出现在石桥上面。

她放眼看去,不就是他们正谈的朝阳郡主?

季锦江这时才说:“我以前见过朝阳郡主,现在回来的这个,若不是真的朝阳,那只能说,她太厉害,骗过了所有人!”

这个所有人,自然包括李淮!

李淮与朝阳青梅竹马,他那般敏锐细致的人,怎会发现不了朝阳是假的?

这让奚兰都有些动摇自己的判断了,难道,回来的,真的是朝阳郡主?

“皇嫂,皇嫂!”他们发现对方的空隙,桥上的长乐也发现了他们,开心的唤着她。

季锦江便说:“你过去吧,我会派人去调查。”

两人就此分开,她等对方一走,就缓步迈向拱桥上。

宁晚缀依旧是那般柔丽温美,一身淡紫色的锦袍,与这满园春色相比,毫不逊色,瞧她走过来,对她温婉一笑。“王妃今日好气色!”

她客气的回应了一句,闲聊问:“长乐公主与朝阳郡主,为何不在前院里听戏,是今日戏班排的戏不好吗?”

宁晚缀笑答:“哪里,只是与那唱生娴熟的唱腔相比,晚缀更喜欢这春色罢了!”

“其实是长乐拖着缀姐姐出来,放风筝的……呀,起风了,燕芝,快些!”说完,长乐就叫贴身的婢女,将风筝拿过来,她要亲自将风筝放上天去。

“长乐,跑慢点,小心摔着!”宁晚缀忙轻声嘱咐。

长乐边跑边回答:“放心,摔不着!”

她倒真是没摔着,只不过在敲下的草坪跑了十余步,那风筝线断了,风筝被风偏偏倒倒吹起,又落下,最后落在了桥头长在湖边的几株植被上。

宁晚缀离得最近,便几步下了桥,垫着脚,伸手去捡。

奚兰跟在她后面,看她这姿势,稍有不慎,很有可能掉湖里去。

“朝阳郡主小心一点!”她就好心伸手过去,想拉住宁晚缀的手,但手还没伸过去,对方回头来看到她,惊叫一声,就栽进了湖里。

她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宁晚缀到底是有多提防她,竟然被她吓得掉了湖里,此刻,她想都没想,马上纵身跳下去救人。

但在水里的宁晚缀吓得不清,一边呼救,双手一边在水中扑腾,奚兰伸手去抓她,尽被她扑飞的手重重甩了一耳光,奚兰也无暇顾及许多,仍旧想将对方拉上岸去,也是这时,岸上又跳下一个人,那人快速的游到她们身边,一手揽过宁晚缀的肩膀,这次宁晚缀未有拒绝,终于得救后,惊魂未定的依附在那人身上。

“王爷……”瞧着两人慢慢朝岸边游去,从奚兰嘴里唤出的这两个字,也被湖水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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