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去,将身上的鹅绒披风脱下来,递给青莲。
伸手拨开珠帘,独自走了进去。

胥王李淮此刻斜身坐卧在椅榻上,一匹兽皮做毛被,盖在身上,他手里则拿着一本《华盖录》在翻阅,旁边精致的香炉里,烟缕缓缓至上,最后融入空气中消失,只剩下阵阵百合香,在鼻尖徘徊。

“怎么耽搁了如此之久才进来?”李淮未看她,眼睛一直放在手中的书页上,病痛虽未离身,但精神已然恢复。

“在门前遇见那位玉媚人,与她说了几句话。”龙奚兰平静无波的回答。

青莲不便入内,她自己倒了一杯放在旁边半温的茶来润喉。

李淮听了,抬眸看她,“你与她能有何说的?”

她侧睨着对方,“女儿家客套几句也是正常,王爷如此问,倒显得刻意。”

李淮听了,忍不住浅笑。“你说话越发没大没小了!”

“但王爷却没有责罚锦画呀!”她又低下头,用嘴吹开茶杯里的碎茶。

那人就继续低垂着眼帘,翻看着手里的书,读得津津有味,唇角还挂着些笑意。

她一进来就看见那本书是什么了,龙门山庄爹爹的书房里,这样的书数不胜数,而《华盖录》则是学习玄门之术的入门书籍。

“王爷读什么读得如此尽兴?”

“呵……这从平安那里借来的书籍,完全是胡说八道,真不知信这些的人都是何样荒诞之人?”

这分明骂的就是她自己嘛,龙奚兰心头不大舒服,稍有不满的问:“既然胡说八道王爷还看得津津有味?”

李淮听此,把书往旁边一搁,“不是闲来无事吗,对了,西厢的事怎么样了!”

她便将厨娘春兰私藏鬼娃娃,招怨魂之事讲出来,对方听着,表情一如刚才看书的不屑与戏耍,完全觉得她危言耸听。

龙奚兰实在不喜欢他如此不敬畏之举,趁着他端杯喝水的时候,就绘声绘色的加了一句。“严侍卫从那塑造怪异的瓷娃娃里面,掏出了一块散着浓浓腥臭味、还软绵绵甚至烂了一半的人舌头来……”

李淮本没有注意听,突然听见她的描述,嘴里的茶‘噗’出口,他呛得面红耳赤。

“哎呀!”她忙站起来,伸手去给李淮拍背。“王爷,你瞧你,喝茶也能呛着自己。”

想起小时候她呛着了,祖母也这样给她拍背。

她还能想起祖母慈祥的脸颊上,布满的岁月痕迹。

冷不防的下一刻,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正微扬的手腕。

“王爷……”她措手不及,那力道惊人,似能随时掐断她的手臂似的。

李淮咳嗽停止了,眸眼巨睁,红丝密布其中,怒气告诫:“下次,不准再给本王开这种玩笑!”

他一把将龙奚兰拖到面前,她不敢反抗,只是错愕的望着那张早已不在温和的俊脸,有一刹那,她眼前出现了幻象。

幻象里的人,不是李淮,而是一个面目狰狞,充满了邪气的怪物!

她甩了甩脑袋,眼前才恢复了正常,不过李淮那愠怒不减的双眸,和手腕上不断袭来的疼痛,让她不敢造次,连忙说:“是,锦画记住了!”

听了她的回答,李淮才放开了她。

身得自由,她忙退了两步,下意识去抚摸被对方锁过的手腕,心想这王爷怎么回事,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许是良心发现,坐回去的李淮语气突然变转,柔声问:“本王弄痛你了?”

她抬起脸来,这点痛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那痛却有些奇怪,一阵一阵的,像有无数小虫,在手臂里游走撕咬。

她埋头去看,顿时脸色大变。

前段时间,在手掌上留下的划伤口附近,黑黢黢的一团,就像中毒一样。

但她知道,这不是中毒,急忙将手心握住收紧。

李淮已察觉到她的变化,突又关心的下榻过来,十分歉疚的说:“锦画对不起,方才是本王失手了!”

是失手吗?她不知道,只觉那时的李淮一反常态,跟变了个人似的。

因为担心对方看到手掌上的黑印,她下意识将手往身后背去。

李淮怔了一下,对她躲闪的动作存有疑虑,又是靠近她来说:“锦画,让本王看看你的手!”

她吞了吞口水,敷衍说:“锦画没事!”

“没事你还不让本王看看?”

她依旧很坚持的背着手,就是不给他看,还强调:“锦画真的没事!”

这次是她生气了!

李淮不勉强她,退了回去,就刚才的话继续。

“找到那块舌头后,那个龙公子有何计划?”

龙奚兰努力让自己找回些平静,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回答:“龙公子说要做一场大法事把西院封了!”

李淮不以为意问:“就这样?”

她本以为李淮会不悦,大骂荒唐,不过却没有,这个反应显然平淡了些。

她点头,从新坐回凳子上,手掌还紧紧握着,那痛感不减反增。

“那就封了吧!”李淮爽快的答应了!

她自然吃惊,便不解问:“王爷不是不信这些?”

李淮斜靠在踏上,附在身边的裘毛奢丽豪美,不过他还是那张温润而雅俊的脸,这样两种极端配合在一起,竟那样的融洽。他说:“你不是信这些吗,只要你安然无恙就好。”

所以,允许封院,只是为了让她心安。

龙奚兰眨了眨灵动大眼,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起身告辞。

李淮并无阻拦,由着她从房间里出去。

她一到了外面,先让浅默去宴厅传话,王爷准了法事。

少顷,她在阳光下摊开手掌,细看着左手上的黑印,那夜她用伤口触了恶鬼灵体,许是这样,染了阴鬼毒,所谓,阴鬼毒,就是种邪的一种。

龙奚兰不敢等,赶紧让青莲去厨房那些蒜和薏米来,磨成水泥状,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匕首烧得滚热,划开手掌肉皮,让里面的污血流出来,再将那些东西敷在伤口上,咬牙忍着,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如雨下,这疼痛,绝非常人能承受。

“小姐,你没事吧?”青莲进来看见地上流的一滩黑血,再看她脸色惨白,吓得不轻。

她将身子靠在床沿上,颤着声音回答:“无碍,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谨慎丢弃清理的秽物,我休息片刻便好。”

青莲不敢怠慢,赶紧收拾了,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来暖身。

她放血过多,身子虚弱,本想靠在床头休息片刻,却不想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梦见远在北边的家乡,还有守在家中等她回家的爹爹。

“爹……爹……你别生气,孩儿一定好好学,决不让你失望……”

八岁那年,她第一次通灵怨鬼,却因为胆小惧死,差点被怨鬼夺了心魄,幸亏龙行天及时破解,才免于丧命!

“怕,就只有死!”这是龙家人恒古不变的家训。

从小就看着镇上与她同般大的女孩扎着红花,穿着漂亮的衣裳,大街小巷的玩乐,而她,却连个朋友也不能有。

“爹爹,奚兰不愿做这些,我也想像别人那样穿花衣……”

“啪!”龙行天一巴掌打过来,幼小的她,被严父一巴掌打得口吐鲜血。“身为龙家人,这就是你的命!”

这就是你的命!

迷糊中,觉得身体奇热滚烫,口干舌燥,唯有手掌心传来阵阵冰凉,她感觉是谁坐在床头,舔舐着她手掌的伤口,她竟又看见那张沾满邪气的狰狞怪脸,近在眼前。

“爹!”她惊惧的喊叫,却发现声音全部压在了嗓子口!

这是怎么了?她一时脑子里空白一片。

似觉有一双冰冷大手,在抚摸她的脸颊,来来回回轻揉,她感觉那双手很熟悉,但又没来由的陌生。

“是谁,滚开!”她恼怒,张嘴呐喊,想起身拨开那只手。

不过,她连声音都出不来,更何况动?而那只手还越发放肆,缓慢地由她的脸颊往颈脖而去。

她屏住呼吸,这一定是个梦……

一定是她身上的阴鬼毒效果,让她有了这样不耻的梦境。

这都是假的,是她身体的邪念在作祟。

她努力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这样才可以战胜梦境。

可是,那只手如此真切,她甚至能感受到手掌上的纹路,在她光滑洁嫩的肌肤上,来回游走,摩擦出片片红晕与羞涩,慢慢地,那冰冷的手,已移到两团丰韵的柔软,用指尖轻点那敏感的嫣红!

这让她绷僵硬的身子有了变化,正在逐渐变软,像一块等待发酵的湿面,但更像一朵膨胀轻巧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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