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罗七哥哥做梦也不忘挖萝卜么?”
罗七笑道:“倒不是萝卜,说出来你可勿要笑话哥哥,许是人穷志短,竟梦见过世的爷爷告诉我,挖开后园墙角,有一坛子金子,我便动手去挖,整挖了一夜。可不是穷疯了么!梦里都不忘要发一笔横财!”

我心念一转,托梦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罗七现下正缺钱,如若真有些祖上遗产,那他岂不可以成家立业?梅菜我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多了,谁知这次是不是当真是祖先庇佑子孙呢!

便撺掇道:“经常听见人家说先祖托梦,必有因由,哥哥不若去挖挖看,真有金子,也未可知啊!”

罗七道:“哪有那种好事!只有你这孩子信。”

我吐吐舌头道:“先祖托梦,居然不信,简直是大不孝啊!罗七哥哥,梅菜正闲着,不若陪你回家挖挖看?”

罗七犹豫了一下,瞧着板车道:“可是这梨。。。。。。”

我拖他道:“发了财,一车梨算的了甚么,挖出金子省的卖梨,挖不出再接着卖不迟!”

罗七拗不过我,只好推了板车回去。

罗七家离我家不算太远,是个老旧的土坯房子带竹篱笆圈出的个小院,院里院外是整整齐齐的菜畦。

罗七放好了板车,先把我让进去喝水,只见屋子虽然破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过瞧得出确是穷的溜干二净,甚么体面家具都没有,连笸箩都是积年旧物。

突然一个甚么动物闪电也似的从屋里窜过去,唬的我跳了起来。

罗七见状,忙道:“妹妹莫怕,哥哥在外面捡了只快死的野猫,现下精神倒大好了,穷人配野猫,正好留下做个伴,也好逮逮老鼠。”便提了破壶在一个缺了口的粗瓷杯里倒了些水给我。

我谢过了,也顾不得喝水,丢下杯子先跑到后院,找了铲子挖土,罗七啼笑皆非道:“哪有那种事。。。。。。”

我笑道:“试过才知道哇!先祖都告诉哥哥,哥哥还不挖,先祖晓得了,没得生气。”

罗七只好也操起锄头挖起来。

不多时,只听见“叮”的一声,像是锄头碰到硬物,我忙跳过去,扒开浮土,不由屏住了呼吸,但见那土下,可不是有一个大粗瓷坛子么!

罗七也登时愣住了,待回过神来,忙想抱出坛子,却抱不动,索性拍开泥封,我们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坛子里,果是满满的黄澄澄的金子!

我忙道:“罗七哥哥,你可发了大财喽!”

罗七喃喃道:“这,,,,怎生会有这种事。。。。。。”

我笑道:“好人有好报,罗七哥哥,有了钱,便可买好些想要的东西啦!”

罗七依旧是回不过神来,捧了金子只是颤抖。

罗七思虑良久,红着脸道:“不知这钱,可够见见那琉璃姑娘么?”

我笑道:“不止不止,估摸够哥哥随心所欲的花呢。”

罗七不好意思的笑了,又望望这土坯房,喃喃自语道:“还得盖个新房子,且不知道人家锦衣玉食这些年,在这住不住的惯……”

他这一说,显然指的是琉璃姑娘。

不过我眼前倒浮现出那苗澜姑娘来,我总觉得,罗七还是与那苗澜姑娘匹配。

自得了金子后,罗七似乎换了个人,买了崭新的缎子衣服,添了些仆从,盖起了一个漂亮的宅邸,时时昂首出入烟雨阁,本就俊秀,此时更是显得器宇轩昂,我却再未见过苗澜姑娘出来摆摊子,倒也有些惦记,不知道她现下怎么样了。

这一日没甚么事,便去瞧李绮堂,他受伤之后一直未曾出来,虽说烟雨阁附近没有甚么异事与妖有关,按说不该贸然叨扰养伤的他,但总觉得怪放心不下的,便厚着脸皮拎了点李绮堂上次赞过好吃的藕粉桂糖糕奔李府去了。

不想李绮堂虽说瘦了些,精神倒好,正在长榻上读书,见我忙坐好了,微微一笑:“梅姑娘!多日不见了!”

我忙道:“公子有伤在身,可千万勿要多礼,梅菜瞧着公子脸色不错,也便放心了。”

李绮堂忙笑道:“多谢梅姑娘挂怀,在下已然好的多了。虽说还是挂心烟雨阁附近的妖怪,不过近日里似乎平安的很,旁的道友皆说未有甚么妖气,也怪教人疑心。”

我笑道:“没有妖气还不好?李公子倒正能趁机好好疗养了,感情那妖也是仗义的,只知道不能趁人之危。”

李绮堂摇头道:“那妖可不是甚么善类,灵力强的很,怕有个千八百年的修行,梅姑娘日日行夜路,可得当心。”

我道:“谢李公子,这阵子烟雨阁平静的很,难得的太平,不过倒有个奇事,是个好事,可以说与你听,上次救了你的罗七哥哥,本是一贫如洗,现下祖先托梦,竟真真一如梦中祖宗所示,挖出了祖产,现下变成有钱人啦!这便是人们说的祖宗有灵了,大概九泉之下,也看不过后代吃苦罢!”

李绮堂皱眉道:“甚么?竟有这等事?”

我笑道:“怎么样?连李公子也未曾听过这种奇事罢!”

李绮堂摇摇头:“凡是阴司之人向阳世托梦,必有城隍记录,不瞒姑娘说,我打鬼市之后,一直协助阴司与阳世之通,可是,并无罗氏记录。”

我一愣:“甚么?记录繁琐,李公子会不会记错?”

话一出口,我想起来李绮堂是有名的被称甚么过目不忘的神童。

果然,李绮堂摇摇头:“在下断不会记错。”

可是,如果仅仅是罗七自己普普通通异想天开的一个梦而已,怎生会真的挖出金子呢?

李绮堂道:“要么,是赶巧了真有祖产给他挖出来,要么,便是异物托梦。”

异物,莫非是妖?但是妖为什么要送罗七金子呢?瞧他可怜?

我望着李绮堂,着实想不通。

李绮堂道:“若自己做梦真挖出祖产的可能微乎其微,几可忽略不计,妖物托梦倒是有几分可能,但也蹊跷的很,再或者,只有可能是他自己埋下假托是梦里所示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金子是我亲眼目睹挖出来,且黄灿灿货真价实,难不成是罗七自己埋下金子,骗我说祖宗所示,好教我作证,实际上这金子来路不明?

可是不论怎么想,都不敢相信那老实巴交爱脸红的罗七会是那种人,再说那批金子并不是小数,寻常百姓人家根本不会有,就算要偷要抢都只能去官府银库,瞧罗七那样子,断不会有那飞檐走壁的本事,再者说哪里失了这么一大笔金子,怎么都会吵嚷的人尽皆知,不会像现在风平浪静。

照这么想来,只有可能是妖物作祟了。

妖物不害人,反而给人金子,世上真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么。

李绮堂接着问:“这个罗七家中可有甚么异状?”

我摇摇头:“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儿,种了很多菜……”

李绮堂点点头:“是么……那罗七家只有他自己独居罢?”

我道:“罗七哥哥父母双亡也没有亲戚,是一个人过活……”

说到这里,我脑子里闪出那只给罗七救下的猫来。忙道:“罗七家养了一只野猫来着!”

李绮堂奇道:“野猫?那倒也没有甚么,起码并不是伤了我的那妖怪,猫就算修成妖,亦没有那妖怪那么利的爪子。”

猫没有问题,那罗七的金子到底是谁给的呢?

李绮堂道:“事情不对劲,在下也好的差不多了,不若同去那罗七家瞧瞧,在下尚未多谢那位救命恩人。”

我忙点头,便带李绮堂去罗七家了。

此番罗七发了财,在烟雨阁可再也无人打趣与他,反而个个换上仰慕之色,罗七可算出人头地,赏钱给的十分大方,更让那丫鬟们向往不已,只遗憾自己未曾在他未发家前跟了他。

听说琉璃姑娘自也是竭尽全力,好生伺候,温言软语诉相思,罗七美梦成真,这几日当真打算要赎了琉璃姑娘出来,风光成亲,教烟雨阁一众

姐儿好不羡慕,都言说得以做正房,真真是当姐儿的最好归宿。

姐儿们自是好言祝福,个个都来道句吉利话,惟瓣儿不去,还咬着牙大骂罗七薄情寡义,不从一而终,若不是托了她的福气,一个卖菜的怎生会发了家?现下反而便宜琉璃姑娘那狐狸精,真真老天无眼,连连赌咒要让雷公劈了他们俩。

眼瞧着罗七发了横财,早有些嘴碎的人便撇嘴嘲笑道:“穷小子发了财也还是穷酸样,好人家的姑娘不娶,非要赎个婊子,瞅着罢!以后山不转水转,等着受罪去!”

还有人开始跟罗七攀亲戚论交情,整日里变着法的教罗七出钱玩乐。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早先怕罗七借钱,一直躲得远远的,现下也来了投奔,罗七一向脸皮薄耳根软,不得不好生招待,更有甚者只道罗七吃花不尽,竟拖家带口住下了。

待我们到了罗七家,只见一群亲戚竟愤而对罗七道:“不怕你生气,听说你要赎个姐儿出来成亲,不过那姐儿堂子出身,不会持家过日子的,你爱她几分颜色,若是真娶回家来,我们也不好说甚么,他日难免不要你为了钱财,与我们断了关系,到时候她独个儿掌握了这许多罗家钱财,你还有几分说话的底气?再者说,那个姐儿不是花钱如流水惯了的,给你败光家财,瞧你哭都找不到地方!现下偌大的产业,交与一个四体不分五谷不勤的姐儿,罗家颜面亦无光,不若听我们的,娶个清白姑娘,以你这人才,咱罗家又是出名的清白家世,甚么好姑娘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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