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韵讶然地看着老华,听着他继续讲述:“母世界原本想要逃亡的坐标,现在已经无法弄清了。但至少绝不是我们现在所生活着的这个星系,这个星球。先民们会降落在这里,只是因为……逃亡失败了而已。”
“怎么失败的?”

“无数的人们战死,或是被病毒所感染。先民们在最后的关头,建造了无数飞船,打算放弃这个星球,去新的家园生活。但……虽然飞船成功起飞,却没有到达它们的目的地。整个舰队在航行的途中偏离了航向,迷失在了无尽的星海之中。在广袤浩瀚的宇宙中航行了不知多久之后,它们才终于来到了这里,这个……银河系第三旋臂之中,荒凉的角落。”

“但……终究还是到了,并且成功活下来了,不是么?能够在宇宙中找到一个环境适合生存的星球,应该是很难的吧。”

“不。”老华脸上的苦笑更甚:“并不成功。活下来……也仅仅是活下来而已。但地球的环境与母世界之间有极大的差别。所以……来到了地球的先民们,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而丢失了全部的异能。”

“可我们不是……”心韵刚说了一半,就被老华挥了挥手打断:“你先听我说完。”

“没有了异能的先民,面对着相对于母世界来说异常严酷的环境,几乎无异于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老华苦笑着:“你可知道,在原本的母世界里,先民是没有语言的,一切沟通都依靠着精神交流。同样,母世界也没有文字,因为历史与知识都靠着祭司的意志来传承。所以……当抵达了这个世界之后,所有的先民都惊恐地发现,彼此之间甚至连最基本的沟通和交流都无法做到。”

“可……飞船呢?他们至少可以在飞船里继续生活吧!那么长时间的航行中,不是也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么?”心韵皱眉问道。

“没有飞船。”老华叹了口气:“它们……并不是随同先民一起降落的。就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艘。”

“为什么?”心韵皱眉道。

老华的目光里充满了哀伤:“先民们与现在的地球人类,走的完全不是同样的科技路线。母世界中,没有任何机械科技,一切都依靠各种生体科技来完成。我们脚下的这个巨大的,我们称之为‘种子’的生命体,就是母世界的飞船。”

“它有生命,有意志,但没有很高的智慧,只能按照出发之前既定的设定去执行,或者最多……执行一些特定情况下的紧急预案而已。在抵达地球时,种子们意识到了这里的环境和母世界,和原本预定中的目的地完全不同。尤其是……引力!”

“因为地球的重力远超过了预想中的程度,因此种子上的反重力器官无法支持它们以安全的速度着陆。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直接降落,撞击地表的话,里面所有的先民们都会死去。于是,种子做出了一个决定——在降落的过程中,将一部分先民用自己的细胞包裹着,抛散出去。”

“在这个过程中,死了很多人,但还是有一部分幸运儿活了下来。但当他们从地面上爬起,望着远方的天际,种子从高空轰然坠落,陷入深深的地壳之中,再也无法找到时……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呢?”老华的声音越来越凄凉。

心韵默然。老华所描绘出的那个场景,确实让她感同身受。

“更悲惨的是……先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些独特的能力,也包括了……繁殖力。”老华叹了口气:“绝大多数的祭司,应该都清楚,先民们失去了繁衍后代的能力。但我想包括你在内,应该都无法理解这个事实吧。繁衍的能力……为什么会失去呢?”

“是的。我之前确实很好奇这一点。”心韵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先民们原本根本就不是依靠两性的方式来繁衍的!”老华突然抬头,双目之间闪出了一道精光:“你也看见了,种子之内的这些生体槽了吧?这些……就是先民在母世界时的繁衍工具。”

“什么?!”心韵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望向江逍,却看见江逍也点了点头:“没错。是这样。”

“你看,我说了,我不会骗你的。”老华笑了笑:“在母世界,所有的个体都是由生体槽中诞生的。一切职阶的数量,需要生产多少,都由执政官来制定。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他叹了口气:“但是……没有了种子,也就意味着没有了生体槽。残存的先民们原本正要尽数灭绝时,却万幸地……碰到了一支走出非洲的智人。”

“他们惊喜地发现,这个星球上的原住民,竟然有着及其类似的生理结构与基因。而那些刚刚走出非洲的智人们,也惊讶地发现了这批……他们以为的同类。”

老华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戏谑:“于是,先民们顺理成章地——被这些原住民们所征服并屠杀了。”

“什么?!”

心韵先是一惊,随后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没有了精神联系,没有了语言,那么先民之间自然没有了交流的方式,无法形成完善的组织。

而没有了职阶能力与天赋能力,先民们的肉体自然也远远比不上那些长年狩猎的原始智人。

“你能想象么?”老华长叹一声:“一个拥有了星际远程航行能力的种族,竟然……竟然会被当地星球上,远远落后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原住民……所屠杀,甚至……成了为**……”

“性……**?”

心韵强忍着恶心重复了这两个字。

“不要用现代的文明价值观去评价原始的人类。”老华耸了耸肩:“你要知道,他们可是刚刚脱离野兽不久。屠杀掉敌对种群中的雄性,再将雌性作为生育机器,这种事情,甚至直到数百年之前,都依旧在这片土地上持续不断地发生着。”

“你……说得对。”

心韵颓然点了点头。

“于是,那一丝的血脉,侥幸地保存了下来,直到随着漫长的时间过去,成为了现代人类基因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之后的事情,你们便都清楚了——来自母世界的基因经过了数万年的演化,终于有一些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环境,重新拥有了原本的能力。而那些拥有这些基因的人们,就是我们——觉醒者。”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江逍突然打断了老华:“有关历史的记忆,虽然能够留存在基因之中,但经过了那么多年的稀释,早就变成了无数碎片了。单单靠着读取其他觉醒者的基因,绝对不足以让你拼凑出那么完整的历史全貌的。”

“是的。”老华点了点头:“我能够了解这些,只不过是因为……我曾经接触过一颗种子而已。当然,并不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一颗。也正是从那之后……我才开始投身于建立学院这么一个组织,一定要……再找到一颗种子。”

“再?”

“是的。再。”老华点了点头:“我曾碰巧找到的那颗种子,是在死海的底部。我想,那或许是整个地球上,埋藏得最浅的一颗种子了。但……那颗种子的降落过程并不怎么顺利,几乎绝大部分都损毁了,只留下了核心的神经节点。不过幸运的是,那神经节点,却保存得十分完好,依旧能够与接触到的觉醒者进行对接,传送资料。我正是从那颗种子之中,得到了一切的信息。准确地说,在半个小时之前,我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一个,知道所有历史真相的觉醒者。”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早就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吧……”江逍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是的。”老华傲然笑了起来:“而且你现在应该……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你们在说什么?江逍?”心韵回头疑惑地看着江逍:“他想要的……能是什么?”

“母世界。”不等江逍回答,老华已经对着心韵淡淡道:“我想要的……是母世界,那个我们发源的世界。”

“这怎么可能!”心韵用看着白痴的目光看着老华:“你疯了么!你不是已经说过了,种子们因为偏航,脱离了原本预定的目的地,才会漂流到了地球上么?现在你……难道想靠着这种子飞回去?而且那个母世界……难道不是早已被病毒的感染体所占据了么!当年的先民也只能被逼迫得逃离那个世界,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将他们清理干净?”

“不。你错了,小心韵。”老华竖起一根手指,在面前轻轻摇了摇:“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打算回到原来的那个母世界啊……我要做的,是在这个星球上,建立起一个新的母世界!一个和原来的她一样,高效、精准、稳定且秩序的母世界!”

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圣洁的表情来:“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罪恶?战争……杀戮……为什么?”

“你自己说吧,不要让我来猜了。”心韵一脸不耐烦。

“当然是因为欲望!因为世界上永远会有人,不满足于自己的既有现状。”老华叹了口气,但神情却更加认真:“权力……财富……地位……甚至是交配权……可以说,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罪恶,都是因为欲望而来。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清除掉这些罪恶的根源!”

“那么,你打算怎么清除?怎么建立起新的母世界?”心韵冷哼一声:“就凭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老华庄重地摇了摇头:“只要有了种子,就能实现我的目的。”

说着,他站起了身,走到墙壁的面前,轻轻伸出手抚摸着:“种子……并不仅仅是一艘飞船而已,更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只要能够提供足够的能量,就能够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新的个体——我所说的,并不是我们这样仅仅拥有一丝血统的觉醒者,而是和数万年前的先民们一样的,拥有百分之百血统的母世界居民!同时,一旦启动种子之内的环境改造系统,再加上足够的时间……种子就能够将地球……改造成与母世界完全相同的环境!”

“你疯了。”心韵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华,完全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与自己熟识多年的,那个沉默寡言的酒馆老板。

“会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说你们……被智人的血统污染得太过严重了。想一想吧……未来的新母世界,将会是多么的美好!平民,工匠,战士,祭司,执政官……每个人都安分地存留在自己的应有的位分上,做着自己应有的工作。社会如同机械一般运转,永不停摆,永不损坏……没有人会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也没有人会跌落到更低的位置……只有这样的社会,才是……”

“才是一潭死水!”

江逍突然开口,打断了老华的滔滔不绝。

“你提到了……机械这个词。”江逍冷冷望着老华:“所以,你真的觉得,如果机械一样地生活,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么?”

“为什么不呢?”

“抱歉,我不觉得。”江逍脸上尽是厌恶的表情:“如果你觉得这样的世界是好的,你有这么想的自由。但你没有权力,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你所希望的那样——因为在那个世界里,或许什么都有,但却偏偏没有——希望!这真他妈是个讽刺的悖论!”

“每一个人,在出生时……不,是在出生之前,就被决定了自己一生的轨迹。他将会得到怎样的知识传承,从事怎样的工作,在多大的寿命时死去——这种社会,算个狗屁的美好!”江逍越说越是激动:“欲望?我更宁愿换一个词,那种对未来的憧憬,对人生的希望,才是这个社会得以前进的原动力!而你的这种变态而偏执的打算,永远不会可能成功!”

“永远不会可能成功?”老华突然笑了起来:“你错了,我已经……马上就要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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