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逍一面狂奔着,看了一眼远处角落里的三个人。
看到贞子一直只追着江逍与赵天雨之后,其余的两人都已经渐渐地镇定了下来。脸上虽然依旧还有恐惧,但却已经远不如最初时那般惊慌交错。

唯独那个浓妆女人,还一直尖叫个不停。只是因为叫得太久,嗓子已经开始沙哑了起来。

敌人已经可以锁定在这三人之中。而唯一表现与众不同的,就是她了……

那么,敌人会是她么?

又或许……敌人是为了隐藏行迹,而特意表现得不那么显眼,所以其实是耳机男和老者其中之一?

江逍心中盘算着,脚下未免便稍稍未曾注意,一个不小心绊在了一张倒下的椅子上,奔跑的平衡突然被打破,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坏了!”

江逍心中一沉。

身后贞子的速度一直没有过半点减弱,双手双腿长长地舞动着,爬高跃低,紧追不舍,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在五米左右徘徊着。现在江逍既然摔倒……

江逍趁势在地上滚动了一圈,猛地一弹便要跃起继续狂奔,但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身后一声凄厉的叫声,听起来却有些得意。江逍猛地回头,已经看见那个一身白衣,黑发覆面的诡异女子,已经张开四肢高高跃起,向着他猛扑了上来。

此刻再继续向前跑,已经来不及躲过贞子的这一扑。江逍猛地向侧面倒地一滚,躲过了她的扑击路线。

但毕竟已经太迟,江逍没能完全躲开,贞子的左手在空中突然伸长,就像之前从电视机里滑落地面时一样,瞬间伸长,如同鞭子一般抽向了江逍。

在这危急关头,江逍的视线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而眼中的景象流逝的速度也慢到了正常状态的十倍。

在他的目光之中,那惨白干枯的手臂,如同被缓缓拉开的橡皮筋一般,向着他的胸膛一点点伸长。

江逍甚至能够看见,那只手上尖利的指甲,以及皮肤上的干枯纹路。

但变得缓慢的不止是视线中贞子的动作,也包括了江逍自己。虽然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但无论江逍如何竭力地想要挪动身体,却仍旧是那么迟缓。

这就是所谓的,身体跟不上思维的速度吧。

在这种时刻,江逍只能竭力地挥动手臂,想要挡住那只正抓向胸前的惨白利爪。

但是无论怎么催动,他的手臂仍旧也以同样的慢镜头速度,缓缓抬起。

幸好,最后还是堪堪挡在了胸前。

五根尖利的指甲插进了江逍的右臂之上,顿时一股带着无比绝望痛苦的寒意,自江逍的手臂上飞速流淌进来,直奔心胸。

全身仿佛都被冰封住了一般,光是这股寒意,就让江逍几乎要昏厥。

与此同时,江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全身的生命力正在不断流淌而出,沿着贞子的手臂流向她的身体。

但也幸好有着手臂的挡格,江逍借着贞子这一抓的力量,大吼一声,向后猛地滚了两圈,免于被开膛破肚的后果。

而付出的代价……是一条手臂。

仅仅只是被贞子的利爪插入了不到一秒,江逍的手臂已经萎缩干枯,仿佛大旱年节,烈日下龟裂的大地一般,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该死!这是什么鬼!”

江逍连着在地上滚了两圈,站起身来继续发足狂奔,心脏砰砰狂跳,几乎骇然要发狂。

贞子的速度并不快,智力也不算太高。虽然手脚并用地一直追逐着江逍和赵天雨两人,却仍旧是被两人带着在这候机厅中兜了半天圈子,以至于在江逍的心中,已经渐渐放松了对这威胁的警惕。

但直到现在,终于被击中时,江逍才终于重新警醒。

她的可怕程度……完全不逊色于力秦啊!

低下头看着那在短短一秒内,就被吸干得像是木乃伊一般的手臂,江逍不敢想象,如果方才没有挡住那插向胸口的一爪,只怕整个人都要被吸干了!

但江逍却也同时在心中突然想通了一点。

这个梦中环境中出现的怪物……并不受那个真正敌人的控制!

他能够靠着被拉入梦境中的人的记忆,创造出他们恐惧的东西,将其具现化,但却无法清晰地对其下达指令,而是只能让他们按照产生者记忆中的模式来行动。

比如……力秦会将江逍和赵天雨作为攻击目标,是因为在两人的记忆之中,与力秦的交集就只是那一次的战斗。

而这一次,从那个浓妆女郎脑海中抽取出的贞子……

她的记忆中,不可能有贞子攻击自己的记忆,因为她本人并不存在于那部恐怖片当中。

所以,这个具现化的贞子,应该会是像恐怖片之中一样的,无理由地攻击才对!

而江逍和赵天雨会被攻击的原因,应该只是因为——在最初贞子出现时,距离他们二人最近,而其后,也只有他们两人在移动。

余下的三人,始终都是瑟缩在墙角之中,没有半点动弹。贞子的目标,自然也不会主动地转向他们三人。

再加上……心韵从现实世界中传递来的讯息所说的,规则系天赋能力拥有者,自己不能具备规则的豁免权的话……

江逍心中,一个计划已经逐渐成型!

“紫烟!帮我传话给心韵!现在!”

江逍一边竭力奔跑着,一边用最低的音量对漂浮在自己身旁的紫烟小声道。

“天雨!停下!交给我!”

看见远处的赵天雨已经向着自己冲来,想要接替自己,江逍连忙对她叫了一声:“留在原地别动!”

随后,他竟然扭转过方向,向着墙角的那三人冲去。

“我赌你……也要躲!”

在心中狠狠地大吼了一声之后,江逍飞速冲到了那三人的面前。

而贞子……仍旧跟在他的身后,舞动着四肢,发出凄厉怪叫紧跟着追来。

“啊!!!!!!!”

这一次,叫出声的不止是那个浓妆女子了。三个人齐齐爆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原地跳起身,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向着三个方向分别跑去!

“这就……对了!各自跑开吧!离得越远越好!”

看着三人飞奔开来,彼此间的距离拉远,江逍心底暗暗叫了一声好。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心韵!

……

焦急等待着的心韵,终于看见了身前江逍身旁,那群蚂蚁重新摆出了阵势,组成了另一条文字——

在每个人的手上,刻下如下文字:

监察官赭玉已到,计划有变,立刻停止!

蚂蚁排出的字样刚刚成型,心韵已经猛地从原地跳起,没有半分犹豫地向着那三人冲去。

……

因为那三人的散去,贞子仍旧紧紧追在江逍的身后,毫不放松。江逍也拿出了身体内最后的力气,在屋子内左冲右闪。

因记忆而具现化的这种怪物,根本没有办法用常理去判断。如果再被抓住一次,江逍必然是死定了的。

所以……一定要在体力耗尽之前,找出真正的敌人!

然而一面狂奔,江逍的注意力却一直未曾从三人的身上移开过。

因为他在等的,是一个讯号!

再一次一个倒地滚翻,躲开贞子从身后挥来的利爪之后,江逍终于等到了他正在等待的东西。

三个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吃痛的表情,各自惊呼了一声,随后低下头望向了各自的手臂。

“心韵这家伙……动作果然很快,竟然几乎同时刻下了文字!漂亮!”

江逍在心中再次暗暗夸赞了一句。

他要捕捉的的,就是这三人在这一刹那,所露出的表情。

而江逍,也确实地捕捉到了他想要捕捉的内容!

耳机男和浓妆女两人,在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上伤口所组成的字样时,脸上所出现的都只是惊惶、讶异和不解。

而只有那个老者,虽然奔跑的样子磕磕绊绊,连滚带爬,但在目光触及手臂上伤口时,却在惊讶中混杂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尽管那不屑的冷笑只是稍纵即逝,却仍旧没有逃脱出江逍的注意。

果然……就是你了!

这一战,我已经胜了!

江逍的心底,响起了胜利的凯歌!

他猛地一个变向,几乎要晃断膝关节,向着那老者疾冲而去。

江逍从没有想过,靠着那行文字,就能够骗倒敌人,让他主动撤去这个梦境。

既然是接受过院长注印的刺客,那么就绝不会在这一刻因为一条真伪莫辨的讯息,放弃对他们的追杀。

但无论再如何老辣沉稳,在骤然看见这样一条讯息之时,心中的波动终究还是藏不住的。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而江逍所要的,就是这窗口出现破绽的一刹那!

“一起……死吧!”

江逍转瞬间就已经冲到了那老者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臂,反身一个旋转,已经将他的肩膀关节牢牢锁住,翻身迎向了追在身后的贞子。

此刻,老者已经成为了江逍的盾牌。

“你……你干什么!!!”

老者骇然大叫了起来,但紧追不舍的贞子,原本距离江逍就只有不过三五米而已,此刻间不容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供他去逃离或是挣脱江逍的钳制。

“果然没错!”江逍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梦境中的你,也无法豁免自己能力设下的规则!你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不管这老者在现实世界中是什么职阶,拥有怎样的职阶能力,但在梦境之中,同样是没有能力的普通人,衰老的他,力量根本不可能和正当盛年的江逍抗衡!

而张牙舞爪的贞子,惨白的利爪已经挥到了他的面前。

“该死!!!!”

老者最后留在江逍眼中的,是一声高亢的尖叫,以及气急败坏的表情。

然后,全身一震,江逍面前的画面瞬间消失。

那一片狼藉的候机厅,已经恢复成了原本干净整洁安静的模样。

心韵正站在他的身前,一双大眼睛里充满焦急和担心地望着他。

同时,候机厅里也响起了两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

那是刚刚从恐怖噩梦中醒来的耳机男和浓妆女,仍旧带着噩梦中的记忆,惊惶之下所发出的尖叫。

唯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是那个老者。

“该死!竟然失手了!”

躯濂强忍住心中的砰砰狂跳,猛地一弹身,便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准备向着候机厅的大门冲去。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继续留在这里,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一个结局而已。

因为他的职阶,不过只是个平民而已。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力量和速度上还算是有些过人之处,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正面肉搏中,胜过拥有一个祭司,一个战士的心韵一行人!

他的天赋能力,本来就只是用来暗杀,而不是正面作战的。

但刚刚站起身的躯濂,却突然感觉到颈间一麻,随后一阵灼烧的剧痛传遍了全身,刚刚凝聚起的力气突然消失无踪,再度颓然倒在了身下的沙发上,怎么也无法动弹半点。

躯濂惊恐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左肩之上,一只小孩拳头大小,全身长满了绒毛的蜘蛛,正竖起一对口器,向着自己耀武扬威。

而左边的脖子上,那股灼烧感瞬间便已经扩散到了全身。

这是……

巴西流浪蜘蛛!?

世界上……最毒的蜘蛛!

这种蜘蛛从不结网,而是在雨林之中漫步,纯粹地靠着体内的剧毒去捕获猎物。

只要半秒钟,它体内麻痹性的毒液就可以扩散到猎物的全身,将全身的神经都封锁住,无法再移动半点!

而从被啮咬开始计算,直到死亡,会需要短则半小时,长到一昼夜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猎物的神智会渐渐麻痹,但身上的痛苦却不断地增强,同时体内的蛋白质会因毒液而渐渐融化,最终变为躯壳包裹住的一包美味液体——当然,只是针对巴西流浪蜘蛛而言。

躯濂想要站起身,想要开口呼救,但无论怎么给身体下令,身体都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而那股剧痛,却还在飞速地愈演愈烈!

紧接着,躯濂感觉到左边肩膀上的八条长腿,绕着脖子,转了半个圈,重新爬到了右肩。

这一次的啮咬,精准地对准了他的大动脉!

眼前的世界,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在觉醒者的暗世界里威名赫赫,从来没有显露过真容,却将自己的传说洒遍每一个角落的躯濂,竟然是这样悄无声息地丧命在这个机场的候机厅之中。

也没有人知道,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一生中所创造出的每一个噩梦,都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眼前重新浮现着,将他纠缠进其中,如同亲身经历一般地重演着。

就连躯濂自己也不清楚,这究竟是蛛毒带来的幻觉,还是天赋能力的反噬。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弄清楚了。

躯濂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最终最响最凄惨的哀号,听见的人,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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