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还盖着他大腿的被子,张代说:“曹景阳不见了。”
我也跟随着张代的动作,将被子丢到一边:“他不见了?怎么可能不见?昨晚看他已经是半死不活的。”

匆匆忙忙下床,张代径直走到衣柜旁随意抽出一套衣服,开始将睡衣换下来:“肯定是有人把他弄走的。唐小二,你接着睡,我过去医院看看。”

我哪里还睡得着。

立在衣柜前,我也随手抓了一套衣服:“我陪你一起去?天还没亮,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迟滞了不过几秒,张代竟然点头:“好。”

车刚上高速,天色还是麻麻的暗,张代将车提速一些,他像是看穿我所有心思似的,说:“唐小二,你别担心。就算曹景阳现在不见了,他也是一惊弓之鸟,他不敢将我昨晚暴打他的事闹大。”

我还是不敢太过放松:“真的?”

张代伸手过来覆在我的大腿上,轻拍了两下:“树倒猢狲散,曹军之前人脉多广,他这么一栽,因为涉案金额巨大,他所有的资产都会被冻结等待处理,曹景阳这些年就是混吃混喝的份,他所有的经济源头都来自曹军,就算他私账上有钱,也已经被划入需调查的范畴,曹景阳现在要人脉没人脉,要钱没钱,他虽然愚蠢,但他就一胆小的孬种,他不敢公然跟我作对。”

听张代这么一说,确实像是那么一回事,我忐忑着为他担忧的心放下,却又随之被别的烦躁填满。

我还以为等曹景阳醒来,就可以知道四年前到底是谁那么恶毒,跟曹景阳合伙设计我,不料现在曹景阳却不见踪影,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把他挖出来。这还真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的。

揣着这样的心绪,我的郁闷油然而生,就此抿着嘴沉默了下去。

张代把车停在龙岗坪地医院停车场,太阳才慢悠悠爬上来随意地撒了几束光线,整个医院显得空旷又寂寥。

紧紧揪住我的手,张代走得匆忙,我只管迈开最大的步子跟上他。

在住院部一个档次还算高的病房里,我们见到了李达。

至于那张病床上,已经是人去床空,只有那深浅不一的压痕,昭示着之前那里曾经躺过人。

抓过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张代背对着我:“监控调出来了没有?”

李达一脸严峻:“我去沟通过了,医院方说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昨晚凌晨两点左右,监控系统被攻击了,所有的摄像头被屏蔽掉,什么画面都没有拍到。就在半个小时前,监控才恢复正常。我确认过了,医院方说的是实情。”

张代再开口,语气已经颇是阴霾:“昨晚负责看着曹景阳的那两个人,怎么一回事?”

眉头皱了起来,李达加快语速:“他们喝的水被投放了大量安眠药,完全睡死,已经被送去洗胃了。”

静滞了一阵,张代没有任何情绪沾染说:“曹景阳应该已经不在这附近了,把散出去的人手收回来,你收拾好那些烂摊子,回去休息。”

李达站起来:“张先生,我….”

伸出手去,张代拍了拍李达的肩膀:“这事是我警惕性不够,不算是你执行不到位,忙去吧。”

倒也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死磕,李达朝我示意了一下,走了。

至于张代,他的目光像是一只正在狩猎的鹰,他四处来回踱步翻看了大概十分钟,才停下来,说:“唐小二,我们撤。”

回到车上,张代俯身过来给我扣安全带时,我迟疑着问了一句:“是不是一时半会,都找不到曹景阳了?”

摸了摸我的头,张代脸上有浅浅的波澜起伏:“唐小二,我会努力将他翻出来的。但这需要些时间,我现在还说不好。”

我怕张代多想,我赶紧接上他话茬:“不着急。我就问问。”

张代的手顿了顿,他扯出一个淡笑:“你没睡好,不如今天请个假,在家睡觉?”

啊啊啊啊,昨天因为担心着他,我一点事都没干,今天我再不去公司干活,敢情那公司我开的,让我这么来去自由?

摇了摇头,我:“不,我今天得回去开工。”

也没再多坚持,张代笑意渐浓:“那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

到了上班高峰期,路况变得不大好,等走走停停开回市区,已经是十点。

眼看着早过了打卡时间,我目送张代进了电梯,正要行色匆匆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从茶水间出来的小梅叫住我:“唐主管,大有集团的张总过来找你,他在会客厅。”

这是张源第一次那么不装逼的,先通过他那个牛叉叉的助理莎莎向我发出信号,他再像是皇帝出巡般过来,我怔了怔,给小梅点头回应了一下,随即疾步前往会客厅。

张源面前放着的烟灰缸上,已经堆放了大概七八个烟头,再加上他手上仅剩的半截烟,看来他等了挺久。

虽然被他等着那种感觉挺爽,可我还是麻利摆出一副歉意万分的样子迎上去:“张总,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天过来,早上出去办了点事,弄得有些晚。”

没像以往那般循着我的话尾音对我投来不屑一顾的嫌弃眼神,张源猛吸了一口烟,他不是用商量的口吻,而是命令式的:“你把谢云的住址给我一下。”

啊?张源这么一大早的过来,不是谈工作顺便刷一刷他的优越感,也不是对昨晚张代把张大有气得半死的事来个质询,他是为谢云而来?

但,别说我没有谢云的住址,就算我有,我也不能给他啊!

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张源这丫不是个好人,他对谢云心怀叵测,我绝对不能坑了谢云!

正了正身体,我淡淡说:“张总,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有谢总监的家庭住址。”

将那小半截烟重重摁在烟灰缸里,张源眼神一凛,语气里全是凌厉的神气:“没有就想办法去弄!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我教你?”

哟呵呵,好大的气派啊!

虽然说他张源是我的客户是财神爷,但要说点台面话,他和品博不过是合作关系,而我是他供应商又不是他下属,他凭啥端着个领导的款对我哔哔哔,还是让我去干一些挖掘同事隐私的事啊!

他真的是想太多!

在这茬上,我觉得我就不该跟他瞎扯淡,于是我义正言辞:“张总,如果你是有工作上的需求要我配合,那我肯定鞍前马后协助解决,绝无半点含糊和怠慢。但若然你的要求超出工作的范畴,甚至涉及到道德方面的,那实在抱歉,这个我没法做到。我再说一次,我不知道谢总监的住址,我也不会想办法去弄。谢总监她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上司,我与她也不过是工作关系,我不会去深挖她的隐私。”

脸色徒然变得铁青,张源他狠瞪了我一眼:“你别以为,我不会撤掉品博的订单!”

我忽然对这跟张代多少有些神似的脸庞,生出无穷的厌恶来。

我总觉得,他丫的横看竖看都像他踏马的负心汉,他之前没少把谢云伤得遍体鳞伤,现在脑子进水了,又想翻谢云的隐私,不知道他是要使什么坏!

虽说我没有要干涉谢云私事的心思,但谢云一向对我不薄,我绝对不能成为猪一样的队友,将她陷入被动!

蹙了蹙眉,我不卑不亢:“张总,若然你在品博方没有出现失误的情况下,因为私人情绪上的问题撤掉品博的订单,你随意吧。反正流程该怎么走就怎么样走,我绝无二话!”

嘴角抽搐着迟滞一阵,张源的脸色不断浮动演绎着情绪的变迁,最后他的眉宇里分明有些浅浅的讪意:“你别以为,我只能通过你,才能把谢云的资料翻出来。我来找你,不过是看你与谢云关系还可以,我才愿意给你这个面子。”

得,张皇帝啊,算我怕你了,这面子你爱给谁给谁去!本大爷不稀罕!

尽管内心吐槽不断,可张源好歹若有若无抛出了台阶,既然他都要顺杆而下,我没必要跟钱过不去,所以我的语气也放软了一些:“谢谢张总,但这个事我真的不好下手,张总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我相信张总不会为难我的,对吧?”

张源瞬间露出不小心被我套路的小懊恼,但他很快将这些小神情敛住,维持了他装逼到极致的形象。

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张源话锋一转,却依然围绕着谢云展开:“那好,谢云住址的事,我不劳烦你。我就问你,你知道不知道谢云的老公在哪里上班?”

他真是不死心,竟然换着法子套我话!

我几乎是想都没想:“不知道!”

一脸的忖量之色,张源沉寂一阵,他将烟点燃,吐出一个烟圈后:“你,把谢云的手机号给我,我有些工作上的事需要跟她沟通一下。”

作为品博的客户,张源提出要谢云的电话,这个要求挺合理,我确实不该拒绝。但我就是不想让他那么顺心:“张总,谢总监应该是过来了,不然到她办公室坐坐去?”

张源抬起眼帘扫了我一眼:“今天我找你问的这些事,你最好不要对谢云提起。对于那些大嘴巴子,我没什么好感。”

站起来,张源抖了抖肩:“谢云的手机号码,你回头发给我。”

丢下这么一句话,张源瞬间恢复他那种装逼的特质,他似乎要把装逼当成铠甲似的,他将脸抬得老高,满满优越感澎湃地扬长而去。

我站在原地凌乱一阵,皱着眉转身去敲谢云办公室的门。

连续敲了几下都没反应,这时黄娜路过,她说:“唐主管,谢总监请假了。我刚刚准备拿文件给她签,没找到人,问人资的同事才知道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揣着乱七八糟的情绪,我回到办公室窝着,思前想后下我觉得我还是得联系一下谢云。

张源临走之际,说什么他对大嘴巴子没啥好感,反正我不等着他的好感开饭,我跟谢云才算是一路人,我没有必要为了他,对谢云遮遮掩掩的。

电话的铃声差不多响完了,谢云才姗姗接起电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唐二,早上好。”

将手机传声筒的地方凑近嘴边,我:“谢总监,你现在在忙吗?方便讲电话吗?”

谢云的声音里充满疲惫,却很是稳当:“可以的。我本来还想着,晚点给你打个电话的。唐二,我这几天估计都抽不开空回公司,部门的事,你多帮忙看头看尾。”

我答:“好的。”

谢云又说:“你打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拢了拢头发,我说:“早上大有集团的张总过来公司了。”

谢云语气徒然腾升起一些皱意:“嗯?”

我稍稍拿捏了一下词措:“张总,他问我要你家的地址。我说不知道,张总就让我想办法去弄。”

那头似乎什么被不慎碰掉,有阵物体落地的闷响,谢云的声音夹在其中,有些模糊:“然后?”

心莫名跳得无比急促,我努力提了提气,才让声音稳住:“这是你的隐私,就算张总是客户,我也不能帮他。”

宛如稍微松了一口气,谢云的字里行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我虽然与张总以前就认识,但我们私交很少,我也搞不懂张总为什么忽然问我地址。不过唐二,我还是该谢谢你帮我保留隐私,毕竟让客户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越来越觉得谢云和张源,以前发生过的纠葛迷雾重重,而现在他们之间好像是在玩着猫抓老鼠的把戏,张源若有若无地逼近,谢云不动声色地躲避着,他们之间的拉锯就像是一条细线,勒得我的心痒痒的。

我不是太八卦的人,却对他们的前尘旧事止不住的好奇。

可我也清楚,所有打着好奇旗号去窥探别人生活的行为都是不道德的,于是我按捺住自己说回正事:“后面,张总让我把你手机号发给他。他是客户,他提这个要求挺合理,但我还没给他发过去,谢总监你怎么看?如果你觉得不太方便,那我给张总说一下你最近休息,不方便接电话?”

迟滞了大概十秒,谢云缓缓道:“唐二,谢谢你这么细心想帮我杜绝麻烦,但客户要我电话,不给有点说不过去,你就发给张总吧。”

谢云的话音刚刚落下,有个机械般的声音徒然迸出一句:“139号李秋新,请到3号注射台,注射针剂。”

我眉头皱起:“谢总监,你在医院呢?”

轻咳了一声,谢云轻声说:“是,在医院。”

虽然我和谢云私底下往来甚少,可我现在都知道她在医院了,我不主动提去看看她在情面上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我说:“你在哪个医院?我下午下班了去看看你呀!”

我以为按照谢云的性格会推辞的,不料她又轻咳了一声:“布吉医院,608号房。唐二,你过来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我买一把阿尔卑斯的棒棒糖?我在医院走不开,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别人帮忙。”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住院的大概不是谢云,而是她女儿。

而这举手之劳的小事,我干脆利索答应了。

挂了谢云的电话,我忙活一阵,趁着中午休息的空档,跑到楼下超市买齐阿尔卑斯所有口味的棒棒糖,又买了个水果篮。

下午张代过来接我,我直接把这些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他手上,说:“张代,我领导的孩子住院了,我去看看。不然你把这些帮我弄到楼下,我打的过去,你先回家?”

张代反问:“谢云?”

我点了点头,张代很快就说:“我跟谢云也有几次交道,一起过去看看吧。”

我想着张代要能去还省掉我打的的麻烦,而谢云也喝了我和张代的喜酒,她应该不会介意张代也一起去,我就答应了。

我完全没想到的是,张代的出现,会让谢云惊慌失措到完全失态,与平常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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