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甘云归休养,几人未再言谈,不久就退出了房间,集体到席子期住处烤火,满屋子暖气却也遮掩不了心底寒侵。
席子期道,“青司,燕华你让我查的应如故一事有了些眉目。”

甘青司问道,“如何?”

“清邑九长老当初并非将应如故带去丹生,而是玉岭。我当初在丹生时从未见过他,而后又问了东吴暗人,老者说那年到访丹生的门派众多,可却从未见过清邑弟子。你曾与我提起玉岭之事,我便让人去查了,后发现二人确实到过。等他们回门之后,九长老便被逐出师门再无音讯。”

“你觉得有可能是九长老故意误导应如故吗?”

“驱逐师门,若想报复确实有可能。”

席若白道,“就是这可能太大了些才让人不得不怀疑,九长老行踪不明,可为何偏偏等到山鬼谣一事后才着手,只怕这又是有人借着山鬼谣的幌子有意而为。”

席子期点头道,“的确,若是有心人借着风头利用,那他们的目的许是与百宴相同。”

“知晓门内纠葛又能轻易接触应如故蓄意挑拨的人很难是外人。"江溢啧啧两声,“这清邑有鬼啊。”

席子期道,“只有等清邑自家处理了,两名弟子折损,他们应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若是去过玉岭之人都与灵鬼两力有关,那小玉儿又怎会身带两力?”甘青司看向一头雾水的金玉堂。

他左瞟右瞟,忙道,“我真没出过金华,但小时候就不敢保证了。”

这个问题他们未曾想过,灵婴莫说承受过多的鬼力,就是多余的半点灵力渡到他们体内都会暴毙。若以婴儿为试验,那些人得多狠辣才能做出这丧尽天良的勾当。

“指不定是你天赋绝佳。”甘青司揉揉他脑袋瓜子,又道,“我醒来的山洞里全是灵尸,他们死法极为异常,我怕与封尸血沼有关。奇怪的是那里许多灵尸腿上都有一个圆纹,皆是刻进骨子里头似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灵纹。”三人异口同声道。

席子期解释道,“早年三国中人为彰显身份,会在直系子孙出生时用灵力刻下灵纹,后百家觉此行对新生儿过于残忍也不再沿用,现今更是少有人这般做了。”

“看来我们有必要去卫海碰一番运气。”江溢道,“将一族之人作为封尸血沼祭品非易事,说不定可以查出蛛丝马迹。”

“嗯,那便等明日梦岭赛事之后出发吧。”席子期道。

甘青司本是和他们一样的打算,赞同道,“好,那便后日走。”话刚落音,三双眼睛齐刷刷盯向他,吓得他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了?”

席子期笑问,“青司莫非忘了轻尘师弟之事?”

江溢轻点头,“还是你想寻踪谷弟子跟着我们一道去?”

“我倒是不怕寻踪谷弟子跟去,只是现在尚未找到云归魂魄,若是被他们发现他的身份,定是要让他散魂的。”

“青司兄,你就不怕与他纠缠越多,这后果会越严重吗?”

“无浪兄,我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这被寻踪谷带去溱洧,后果必当不堪设想。”

江溢边摆脑袋边叹气,“你啊,到时别救不了那甘云归,还把自己搭进去。”

“无浪兄你又来,别咒我啊。”甘青司苦着脸把几人逗笑,大家也没再提甘云归的事。

雪落了一宿,景色甚是迷人,沿路赏雪甘青司和席若白也没走远,就在客栈旁悠闲的散步。许是风冷,街上路人倒是无几,渐行渐远没入雪地的鞋很快沾湿一片,甘青司见席若白晃神,一把抱起人往回走。

“夙冶,你干什么?”

“鞋湿了,脚会受凉。”理由够简单也够充分,可席若白当然还是拒绝,甘青司也不给他机会挣脱,笑道,“听欢,我带你去看雪。”

话一完,两人腾空而起落到房顶,雪色蔓延无边无际,席若白也不禁看痴,他本就在西越长大,再冷的天至多就飘一夜雪米子,第二日也就无了影踪,何曾见过雪染山河的优美景致。

“夙冶,很好看。”席若白会心一笑可把甘青司看痴了去。

“听欢,北楚也是这样的大雪,我记得同你说过。”

“嗯,你说北楚霜雪狂傲,寒风豪恣,只可惜我从未见过。”

“所以啊,我还有好多地方要带你去,通都的夜,漠北的穿星河,千秋野的落叶。听欢,你可得浪费一辈子的时间在上头。”甘青司低头看他,道,“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席若白眉眼淡笑,“和你打赌,有何不敢?”

甘青司也是笑得狡黠,笃道,“你定不知我最爱的风景。”

“若我赢了呢?”席若白反问。

甘青司略微沉思,道,“我许你一世听欢。”

席若白藏不住喜色,道,“若是我输了呢?”

“你许我生生世世。”一字字落入席若白耳中,他点头笑看对方,只见甘青司更加嘚瑟,他道,“那你说说,我最喜欢的是哪个?”

“千秋野。”席若白从前便经常听甘青司提起,他也知道他的父母和胞弟葬在千秋野,若是通都十里红灯是归来时的许诺,那千秋野便是少时未至的惆怅,他知道甘青司定爱极那处。

“不愧是席大公子,可惜说错了。”

“哪里错了?”

甘青司连叹几声,忆道,“十年前我便说过的话,没想到席大公子竟然不放在心上。”

席若白装作听不懂,问道,“你说了何?”问话时笑意不住从他眼里透出,像是春桃初绽的第一抹银红。

甘青司念道,“听欢,是好风景。不知席大公子可有印象?”

席若白也回答得快,直截了当摇头道,“我输了。”

“听欢,这是我第一次打赌赢了。”

“恭喜甘公子。”

“那还得多谢席大公子。”

席若白转头看向漫天飞雪落冰河不理会他,“话说回来,你何时才能把我放下来?”

“再等会吧,等雪停了。”甘青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中偷乐不已,“席听欢,你给的生生世世可不许耍赖。”

“自然。”

雪下到午后才消停,人迹也愈渐模糊。

两人互扫肩头雪,这才躲进客栈。甘云归支着下巴坐在大堂,见两人回来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打算回来了呢,跑出去那么久不怕冻出风寒。”

“不怕。”甘青司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还行。夙冶,我身子乏软的厉害,你帮我洗个澡吧。”

“你怎么不让我给你端个屎盆子?”甘青司倒了杯热茶刚想递给席若白就被甘云归截下。

“你变了。”甘云归一脸冷漠,张嘴就是一大口。

甘青司愣眼道,“我怎么了?”

甘云归没理会他,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往楼上走。

席若白倒是从他眼神中看出几分失落,随即走到甘青司身旁,“你与他发生了何?”

这边甘青司也是满脑子浆糊,道,“未发生什么啊。”越看席若白神情他越觉得不对,就一字一句将失踪日子的经过全道了个明白。

当事人云里雾中,可席若白倒是琢磨清楚了,他想或许甘云归把心落在甘青司身上了。

“听欢,你在想什么?”

席若白望着他,道,“世事难料。”

“嗯?”

“甘夙冶,你才是个傻子。”话完他起身就往厢房走,甘青司跟在他身后一个劲追问,可席若白半句也不解释,徒留甘青司迷茫。

当晚甘青司躺在床上仍在思量,想他召鬼一绝,御尸在行,撩汉不说,至少撩撩席若白也是走心的一把手,可他实在琢磨不透他自个儿有哪点迷糊。

席若白见他面色认真问道,“夙冶,你在想甚?”

“历史遗留问题。”

“嗯?”

“我为何是个傻子?”

席若白轻笑出声,道,“我一句玩笑话你也听得?”

“我可想了一个晚上,席大公子。”甘青司偏身抱住他,“我要是个傻子我能这么抱着你吗?”

“哦?”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要是个傻子,你也看不上我不是?”

“可我就是看上你傻。”

“我是个傻子。”

席若白埋在他肩际闷笑,看得甘青司也心情开阔。笑声渐弱,席若白的手微微攥紧他胸前衣领,道,“下次莫要给人擦身。”

甘青司脑袋不知绕了几个弯才捋清楚,他笑道,“好。”

“夙冶。”

“嗯。”

“我其实很小气。”

“深有体会。听欢,我与云归是朋友。”甘青司用力搂紧他,道,“我只对你有非分之想。”

席若白嗯了一声,伴着甘青司微冷的身子合了双眼,他低声道,“我也是。”

浅笑后甘青司覆上他的手,也沉沉睡去。

这夜,再无道不尽想念的不眠夜,唯有枕边人与共的安眠。

翌日甘青司和席若白睡过了时辰,等两人醒来已是巳时,二人急忙洗漱便叫上甘云归和金玉堂往惊雀台去。到了惊雀台果然见江溢占好了位置,他神色略显紧张几人入席也毫无反应。放眼去台上已然酣战多时,双方已见疲态。

苏幕里仍是莫游、苏子矜、苏萝衣、左思蔺、苏云深、苏君弈六人,梦岭则是以席子期为首的席杳、席煦雁、纪棐、尤西洲、唐河六人相对。仙法与道法在场上灵光绚烂,华中蕴含无比锋芒,来回皆是快意。

不难看出梦岭此时处于下风,见此情景江溢也不由得皱了眉,他气道,“大雁那臭小子也不知道看着桑让配合,气死我了。”

席若白道,“熙雁师兄怕是跟不上二师兄,子矜定是看出二师兄要使双仙谭,故意让思蔺拖住了岚箫师兄。”

“大雁还是中阶死门?”

“是,唯有岚箫师兄入了高阶,除了他无人能与二师兄使出高阶双仙谭。”

“可惜了。”

一阵惊呼声过,惊雀台只留下站在台边的席杳和挡住莫游鬼爪的席子期,宣布人打算公布结果可场上却无人给出应答。

未消半刻,席子期香罗顿化数丈剑影与身后席杳手中长剑光影相融。剑影合一席子期飞步后退与席杳齐平,两人双手结印,香罗顿化出尘绝艳的曼妙少女与一翩翩佳公子猛冲于前,所到之处空气迫灵,苏萝衣、苏君弈与左思蔺均抵挡不住剑灵威压,两人旋身灵光后三人飞至台下。双仙谭完成的瞬间三道身影避开双剑灵疾冲向席子期、席杳,鬼爪刁钻朝二人所在之处袭击,拂尘道光一过与剑影飞扑,长鸣一声,台上最终留下三人。分别是苏幕里莫游、苏子矜与苏云深。

掌声震天,无人不感叹双方交战之精彩。

苏子矜抱拳道,“多谢仙友指教。”

“指教不敢,道友客气。”席子期回道。

“双仙谭果然厉害,四惊我们或许就无法了。”

席子期收回眼中遗憾,梦岭双仙谭是三国闻名的绝杀,席子期香罗与席杳子月,席若白元夕与席真允真。四惊双仙谭只在百宴出现过一回已是势压全场,未领略的众人本期盼着四更天能再现,可如今却无了机会。

香罗走回席子期身边,婉转之声响在惊雀台,“若是四惊,今日赢的便是我们。”

苏子矜笑回,“若有机会,必当奉陪。”

梦岭四惊若是再现,赢的不是他们又如何。双方互相行了礼下台,梦岭一众自是不为输赢得失,而是此去经年再不现的感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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