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凉,风中本应是草木泥土清香此时却是腐臭味十足。三人立于朦胧夜月下,活尸皆是淡淡笑意,在阴冷的夜下着实怕人。
甘青司打量半会周围动向,接着看向几步外白衣洒洒之人,他问道,“你不是应该和小瞳在一起吗?”

“二哥在玉岭。”说话人端端站姿,狐狸眼睛透出暗淡红光与活尸眼中暗光为一色,好似面具下的神情也与他们一般诡谲。

甘青司眼一凝,“可查到什么?”

他仍是双手垂于衣边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回答,“问二哥。”

甘青司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什么话没问完,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姐让我去卫海。”

“去卫海干嘛?”

“找你,阿姐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一窒,“你们如何知道我出事的?”

“传言。”

“你阿姐现在何处?”

“玉岭。”

“你回去告诉他们我没事,让他们不用担心。”

“好。”答完他便转身,活尸也随着他的动作离去。

“小久,你或许要跑南梁一趟。”

“好。”

“小久你多说一个字会怎样?”

白久轻吐二字,“会死。”

甘青司彻底没了心情,“你走吧,路上小心,别再把活尸全聚到一起,尸气太重容易被发现。”

“知道。”这话语气是满满的不情愿,听上去倒也给他添了几分生气。走出几步白久顿下步子,动作有些僵硬,他一手停于身前微微转头,“鬼气?”

他笑答,“不必,你留着吧,再等几日我自会恢复。”

白久仍是不动身,视线留在甘青司身上小会,活尸也一个个将眼光转过去,模样甚是滑稽,省去叮嘱他又应道,“好。”

身影逐渐消失,甘云归好奇问道,“那人是谁?”

“小瞳义弟白久,在家排行老三。”

“他那狐狸面具真好看,画得跟真的一样。”从白久出现他就被那张面具吸引,但更好奇面具下的脸。

“是啊,可惜画的人不在了。”甘青司叹道,“我们是回去还是就此上路?”

“我们走着去惊雀?”甘云归瞪他。

“我们回去吧。”

两人看着无比漫长的道路深深叹了口气,实在忍无可忍的甘云归提气带着甘青司就往前冲。

许久后遥看火把晃荡,甘云归立即喊道,“这边!”

甘青司眼尖认出明景,道,“明兄!我们在这!”

神色慌张的明景匆忙跑向声音来处,见到安然无恙的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安放,“你们怎么样?可有被伤?”

“没事没事。”甘青司摆手,“让你担心了。”

“喂,活尸呢?”

甘云归瞥了问话人一眼,“跑了。”

“怎么可能?”

灵光跳跃在甘云归手中,他微笑道,“你要不要试试?”绝美的容颜在雪青光下如梦如幻,本该觉得柔美的场景却在灵气震慑中憾人十分,想问话的人通通把好奇塞进肚子里,一个也不敢吭声。

前行路上大家歇脚果腹,各自忙着生火烤吃食。

闲在一处的甘云归依旧对白久念念不忘,问道,“那小三这么沉默寡言?”

“岂止是沉默寡言。”甘青司无奈道,“他来我们家的时候我记得是七岁,逢人就瞪,那小脸只差没结出霜来,也不说话,至多动动嘴皮子,一开始大伙都以为他是哑子。由此我们还特地学了唇语就为和他交流,等我们唇语学得差不多了,他也开口说话了。”

甘云归笑得肚子痛,“那他早前为什么不说话?”

“我追问他半个月,他给了我两字,不熟。”想起来甘青司就憋屈,真不明白自己当初哪来的毅力。

“哈哈哈,人才。”

“可不是吗?”

“可刚才那些真是活尸吗?”

甘青司笑道,“不然呢,你见过行尸这么生动形象?”见甘云归一脸迷茫,他又道,“你不觉得在哪见过这样的活尸吗?”

甘云归听他一提是觉得有些眼熟,他不确定道,“你是说宫泠?”

“嗯,白久是宫泠的徒弟,要说本事也是不亚于宫泠的,尤其是保存尸者原身模样,就是宫泠也做不到他那一步。”

“那这小三岂不是很厉害。”

“不,要说厉害还有一个人更为高明。”

没好气看甘青司一眼,甘云归略显嫌弃道,“你不会说是你吧?”

甘青司也讶异地看向他,“在你眼里我这么有本事?”

“能说会道的本事是有的。”甘云归回他一句。

对方也甚感荣耀,语气自豪,“那也是本事,不过说到做活尸我倒是没什么门道,御尸还差不多。我要说的高明人你见过。”

“谁?”

“山鬼谣。”甘青司淡道,“南歌子出自他手,与活人别无二致的厉尸,世上怕是不会再有。”

“南歌子也……,”甘云归想起他们的遭遇,突地有些伤感,“你说为何会是那样的结局?”

“个人抉择。”甘青司道。

“不是命吗?”甘云归看向他,“鬼师的命,活尸的命,鬼魂的命。”

甘青司摆首,“不必认,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没人能定。”

甘云归听罢点了点头。

明景从远处拿来两个烫呼呼的大红薯,一边嘱咐道,“小心点,可别烫着嘴。”

“明兄,你光记得招呼我们就没留个给自个儿?”

“不急。”明景整了整衣衫坐到他俩旁边,“我们辟谷惯了,少吃些无事。”

“明兄,这惊雀可还远?”

“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尚不清楚。待我看看。”明景从袖中掏出地图,仔细比对后道,“若是快马加鞭,至多一日应是赶得到。”

甘青司笑点头也没错过频频打探而来的目光,“这些人还真是紧盯不放啊,这要是有眼刀子,我不得被刮得骨头都不剩?”

明景笑道,“许是云弟太让人出乎意料了,大家自然多注目些。其实我也很在意,云弟莫不是东吴哪一门派弟子?”

甘云归咬着红薯,舌头被烫得紧,含糊道,“不是不是。”

“若真是如此,东吴不知要起多大动静。”明景赞叹,“云弟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模样,能有此番成就不得把各家首席弟子都比下去,这几天私底下说艳羡的人不知多少。”

“那我不是要出名了?”甘云归亮着双眼没注意到甘青司微变的眼神。

明景无奈笑道,“是啊,云弟,我也很是佩服呢。”

后方连几阚唤了明景两声,他连忙起身赶过去,只剩两人在原地一个啃红薯一个沉默不言。

“夙冶,你怎么不吃啊?”

见甘云归吃得快当,他把手中红薯递了出去,“吃吧,我不饿。”

“可你也好久没吃东西了。”

“我吃不惯。”甘青司替他剥了皮又放到他面前,“云归。”

难得听他正经的叫自己,甘云归立马抬起头,“怎么?”

“你可曾想过这身子的原主是谁?”

甘云归慢嚼细咽,而后摇头,“没想这么多。”

“照明兄的说法,玄法四段非同小可,要他真是东吴弟子,我们此行你暴露了该如何?”甘青司此前也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可细想来原主身份有待斟酌,一不小心怕是后果难料。

“可我想跟着你去惊雀!”甘云归一下急了,“我……,”

“我没说不让你去惊雀,别着急。现在不过是猜测,待会找一外衣披着,省得到时候有麻烦。”

甘云归松了口气,这才安心继续吃红薯,“你说话怎么老这么气人。”

“这不是担心嘛。”甘青司道,“我们要去四更天,这终战前百家弟子定凑得差不多,到时要是有个万一那你怎么办?”

“不是有你吗?”甘云归顺手接过他的红薯,“你不保我,我做鬼都要缠着你,绝不放过。”

甘青司长叹一声,“你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小祖宗。”

惊雀临近后,三家人总算是按捺不住心思,也不管连几阚是否合规矩就插入清平观队伍。

“这位兄弟,你到底是要去哪儿?”

面对凑近自己的人甘青司连连皱眉,“这不明摆着吗?惊雀啊。”

“我的意思是你打算跟着清平观到什么时候?”

甘青司偏身,面色很是认真,“哥们,你今儿个拉屎了吗?”

易呈珏尴尬看着他,旁边人一阵憋笑,他不自在道,“关你什么事?”

“所以,我跟着谁到什么时候,关你什么事?”

甘青司反问后易呈珏心里更是不爽快,当着同门面被反说一通颜面何存,可碍于甘青司对他们有用处也还是忍了下来,当即转身回到自家门派。

其他两家见易呈珏碰了一鼻子灰也自觉退却,回到当云观后易呈珏对身后弟子吩咐,“看来好言相劝他是不会听了,既然他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也不必客气,等他和清平观一分开我们就动手。”

“可师兄,他身边还有一个玄法四段的人。”

“你以为只有我们这样想吗?我自会和祈神佑、华凌教联系,他们清平观想独食而肥可没那么简单,想要鬼宿的人何其多,我们不可错过机会。”

“是。”

“送信至留在惊雀的各个门人让他们与我们会合,我还就不信区区一个北楚人能费我们多少功夫。”

“是。”

冬月初八,惊雀城外马蹄声四起,堆得黄沙漫起,狂乱之声把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其中冲在最前的赫然是风尘仆仆的甘青司。

收缰于惊雀城墙门下,甘青司迫不及待跳下马,回身道,“明兄我要去惊雀台一趟。”

不难看出甘青司的雀跃,明景笑道,“我们同你去,从未参加过四更天,正好去见识一下。”

甘青司也明白他的用心,道,“我不能再耽误你们行程,不会有事的。”

“司兄——,”

“兄弟,我们也去赶个热闹,你就遂了小明的心愿吧。”连几阚早已看清三家意图,无论如何也不打算轻易让步,能干扰到什么时候他自然不会放弃。

甘青司也不多言随即应下。明景跟着他们是怕两人出事,可清平观就未必了,他也不想过多纠缠于此,急忙唤了甘云归就往城内走。

街上不乏百家弟子闲谈,就连寻常百姓半句话都不离四更天,一个劲儿的说哪家厉害了,哪家又遭殃了,姑娘家大多念的是哪家公子最俊了。听得众人耳朵直冒火。

疾步跑在前面的甘青司心脏鼓动声响亮,多日未见,他生怕席若白瘦了,想到这脚下的步子也就愈加快当。

“这人到底去四更天干嘛?”

“不就是一想凑热闹的,管他那么多。”

“人都埋伏好了?”

“是。”

揪着衣服的甘云归在人群里躲躲闪闪,生怕罩着脑袋的衣服被人蹭下来,两个眼睛盯着甘青司半点也不敢放松。

古钟声浑厚一响,大家不由得朝同一个方向看去,甘青司更是直接跃上房顶飞奔,看得后边众人傻眼。

惊雀之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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