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明景唤了甘青司和甘云归一同用膳,满满当当几桌人无不用嫌弃的眼光打量二人,碎嘴几句后倒也没再管他们的动静。
“七师兄,怕是明日破晓前就可到囚水岛了。”一人有些慎重地提醒阮平。

破晓之前势必鬼气大涨,他听完不由得眉头轻拢,“当初不是算好时辰,正午到达囚水的吗?怎会提前?”

“这海上的事哪能说得定?”

阮平啧了一声,转过身向明景道,“我可提醒你,我是不可能让这两个人待在船上的。”

“届时他们和我一起下船便是。”明景淡淡道但也忍不住担心。

“你可别肖想我会让门中弟子护着他们。”

明景回道,“不敢劳驾。”

“明公子,囚水岛是什么地方?好玩儿吗?”甘云归饶有兴致的看向明景。

他还未回话就听得一群弟子笑得甚是嘲讽,“现在的小渔夫还真是胆大包天!头一回没死海里,还想再去囚水死一回!”

“不过一个乡巴佬,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小弟弟,要不到时候你跟着哥哥们走吧?”

甘云归一个中指比过去,半路被甘青司打了下来。

“什么意思?”

“你刚刚那什么意思?”

甘青司笑了两声,道,“我弟弟夸你们厉害呢,在我们那这个手势是厉害的意思!”

几名弟子倒还十分好学的竖起中指,“嗬,看不出小弟弟你还挺有眼光!”

甘云归又狠狠比了过去,一边小声道,“渣滓!”他收回手又问,“怎么?囚水还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一个有行尸的死岛罢了。”甘青司道。

一弟子道,“看不出来,你这哥哥倒是有点见识。”

“见识不敢,不过打渔时得幸路经,也曾听人提起过罢了,些许传闻作不得见识。”

众人心里不禁生气诡异之感,明明是个打渔的乡下人,那一身破旧打扮却坐出端正之姿,就连说话也是一股子文雅风范。这哪有普通渔夫的样子?

明景像是习惯了般不作多想反而给甘云归解释起来,“这囚水岛虽是在卫海领内,可极其靠近北楚,上边阴气极沉,行尸众多,故而成为死岛。”

“那为何还要去那地方?这不是找死吗?”甘云归实在不懂这些人的弯弯子,知道有这么个岛不避开反倒找上门去,闲日子太好过了不成?

阮平嗤笑道,“此次船上皆是我们清平观精英,岛上也有不少我门弟子,行尸有何好怕的?见了我们还不是四处乱逃?”

“那你们去有什么意思?赶行尸玩?”

明景对着甘云归道,“囚水因行尸众多,因此不少灵师将其作为修炼之地。”

甘青司忽而见众弟子神色闪烁,微微低了头一拉甘云归衣袖,“好好吃饭,就你话多。”

甘云归冲他做了个鬼脸也没再问话。

回住处的路上明景欲言又止,最终开口道,“司兄方才实是抱歉,此行有关清平观门内事故而不再多言。”

“明兄莫要客气,本是家弟冒犯在先,司青还来不及道歉,明兄怎生开口?这般下来不又是司某之过错?”

“那便不提了吧。”明景话毕也觉有些好奇,“司兄当真是渔夫?”

甘青司微愣笑道,“明兄说笑了。”

“恕我唐突。”

“不曾。”

“我本意是让你和云弟留在船上,可我师弟疑心太重,若是明日到了囚水,你们定要在我身边三丈以内,切不可大意。”

“明白明白。”

“我就怕云弟会被吓着。”

甘青司急忙摆手道,“不会不会,你别操心,到时我们好生跟着你就是。”

“好。”

回到睡房甘青司大致和甘云归说了情况,这话一说完就引起了他强烈的不满,“为什么?”

“就因为我们现在是普通百姓,你不是残魂,我也不是鬼师,可明白?”

他犹豫半天终究应了下来。

“对了,我还没问你,上次你为何能从七舍羲鼎中出来?”

甘云归一咬果子,漫不经心道,“你忘了那满洞的灵尸?这副身子的原主也是个灵师,而且能力并不低,我虽不太清楚灵力的分辨,可这充盈的灵气并不像普通灵师有的。那日我就是感觉七舍羲鼎那处无灵力,便犯险试身,谁知道当真出来了。”

“等等,若是原主灵力还在,那你是如何为我修筑鬼力的?”

他打着马虎眼,“还能怎么?就是我是残魂所以能用鬼力啊!”

甘青司眯起眸子,“你不是寄宿在他体内可对?”

“怎么可能?不寄宿我怎么和你说话?”

“甘云归,你融魂了。”甘青司一句话把他打愣在当场。

“什么融不融魂啊,我又不懂这些,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了——,”

“谢谢。”

他偏过头去看他,“我不是有意的,更不是为了救你。”

“你是残魂,怎会分不清楚原主是可寄宿还是不可?”

“当时你快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算靠着你身体的鬼力能撑一段时日,最终也不过是散魂的下场,只能冒险一试。毕竟融魂有好处嘛,试一试总是好的。”

“莫说冒险以鬼魂融灵魂,就是同类相融成功的例子几乎都无,你这险冒得有点大。”

甘云归哑口无言,且不说他融魂于一具灵体,就是席若白自祭于他,当时所受痛楚也是半分不少的。灵体所蕴灵力越高就是越好的灵器,同时也是他们鬼魂之物最为惧怕之物。融魂只是个传说,堪比散魂的融魂无疑是条死路,他比甘青司更害怕死亡,更清楚死亡的恐惧,并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无论什么理由都盖不过内心的愿望,他想甘青司活着,也想自己活着,所以他选择了融魂。

“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从不见你寻魂与鬼气,原来是这样。”说完,甘青司有些自责。

“都是为了活着,没什么差别。”甘云归见他低落立马岔开了话,“你又怎么这般清楚灵器之事?”

“你真当我这鬼师是白当的?”甘青司说完又叹了一声,“我原先也不太清楚,直到我一个友人成为召鬼被封在灵器之中。”

“封?”

“嗯,四国府对外放出消息,将一作恶多端的恶鬼收复并作为四更天的奖赏,那便是我友人。想必四更天的人不会去找鬼魂更不会找鬼师温养他,他生前本就是极有天赋的鬼师,而后逃脱出锁灵盒猎寻鬼力,可被玉岭的灵师和我的召鬼驱退了。而后四国府又利用锁灵盒之契将他封印,我便再无机会见到他。”

“所以你参加四更天是为了救他出来?”

“是。”

“别说他待在锁灵盒,我为保自己鬼力收恶灵在小仙使身上都难耐,他处境肯定更恶劣。”说完他有些歉意的看向甘青司,“我差点让小仙使堕道,你不生气?”

“都过去了,听欢有我在,不会堕道。”

“少来,当初他可是对我说,若你是执着堕道何惧这话,你一鬼师还不够让他堕的?”

甘青司一下仿佛来了精神,急忙问道,“听欢真那么说了?”

“是啊,开心吧?”

他摆首,“说不开心是假,可若要说真的,我只想我家听欢生生世世安平,堕道于他而言是苦难,于我又何尝不是?”

“你和小仙使还真是碍眼。”甘云归白他一眼,气恼的钻进被子里。

甘青司笑笑将床铺好在地也盖上被子合眼,脑袋中盘旋的都是席若白的轻唤,那句夙冶,他已逾多日未曾听见,天知道那十年他是如何忍过来的。

“听欢,我思量你。”

一句梦呓让甘云归缓缓转了身子,只见睡熟的人唇角泛着笑,他默默下床给他拉了拉被子,怒道,“你就知道思量席听欢,臭不要脸。”

寅时不久,外边轰动声让甘青司惊醒,他刚坐起身,门就被外边人一脚踢开,来人语气满是不耐烦,“还睡什么睡,囚水到了!快给我出来。”

两人睡眼惺忪转到船头后只见弟子们皆是穿戴齐整,个个腰间别着把长剑,英姿飒爽。甘青司的手不自觉握了握手心,十分挂念起他的如影和随行。

众人整装待发,领头人是打扮光鲜的阮平,他粗略交代了几句,让一名弟子留守后又转头向甘云归,“小弟弟,要不你跟着我吧,不然待会可不安全,你最好做个明智的决定,要是你之后求我就是哭鼻子我也不会动容的。”

“你一个船长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真当自己是活神仙不成?”

这话一听阮平就怒了,“我乃堂堂清平观七弟子阮平,你一个渔娃子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几名弟子连忙附和,阮平见明景走过来,硬是把满腔怒火压了下去。

“臭不要脸。”甘青司道。

甘云归就不服了,“不能这么骂,这等好词在他身上体现不出价值。”

“哦?那如何才能体现?”

甘云归一笑,两手中指稳当竖起,甘青司彻底无语。

刚下船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那阴风硬是吹入了骨子里头,直把人冻得透心凉。也不知是风声还是其他,诡谲得人心惶惶,一群弟子皆是亮出长剑十分谨慎的打探周围。

阮平回过头一看,见两个人好不快活抱着手臂观光的样,他当下来气怒吼道,“你们两个还真当这地方安全得很是吧?”

两人一齐摇头。

“真是不知者无畏!等你们看见就知道厉害了!到时候还不是你们要向我求救!”

两人一齐点头,手指指了指前方。

“师兄小心!”

阮平一回头凶神恶煞的鬼脸凑到他面前,血淋淋张着大口,腥臭味涌入他鼻中,他还未喊叫出声,后边两句高亢呼救代替了他,虽让阮平如了愿,此时他也无法高兴起来。

甘青司和甘云归不遗余力的大喊大叫,“有鬼啊!救命啊!”

众弟子急忙回神摆阵灭尸,等行尸收拾得差不多时阮平心仍剧烈跳动,回想刚才的画面背心就发凉腿还在发软,他死盯人群里的二人,强撑着劲收剑回鞘几步走到两人面前,道,“现在知道怕了吧?”

甘青司敷衍道,“怕了怕了。”

明景击倒行尸后扔了个珠串过来,随即喊道,“司兄,接好!”

甘青司没留神就伸出手,当他仔细看清蓝光满溢的灵珠朝自己过来时,手当即僵在原处,珠串啪嗒落在地上引得一行人尴尬,空气都静悄悄的。

众弟子又是哄笑,“他吓得手都软了!”

你一鬼师鬼力没恢复你接灵珠你不软?

“天呐他连个手串都接不住!”

地啊他都接不住!你行你上啊!

“你们说待会不得吓死啊。”

不用待会现在就吓死给你看!吓不死你们!

“哈哈!这渔夫真逗!”

呵呵,你们也不差。

甘云归见状忍着满腹笑意拾起珠串顺便道了谢。

此时明景也急匆匆走过来,“司兄抱歉,我不该……,”

“哪有的事。”甘青司哀叹道,“还来?有完没完了?”

明景尚未明白他的话,只听得身后一阵鬼啸。众人又是提剑就冲,留下甘云归握着灵珠轻笑,甘青司在旁边直晃脑袋。

“还演吗?”甘云归问。

“不演了。”

“为什么?”

“我担心明兄待会又扔一个灵珠过来,我受不住。”

“……,”

砸不死你个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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