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的烟把残魂熏得都快冒出眼泪他仍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甘青司实在忍不住问了句,“你别太较真,我说烤人那回事是假的。”
残魂气恼一瞪他,这倒好,一瞪把泪水给硬挤了出来,他一点点挪开仍是盯着鱼不动。

甘青司是嘴上闲不住的人,手自然也闲不住,他动了动烤鱼的树杈,见残魂也跟着动,他道,“原来你已经饿到这种地步了?”

“甘夙冶你就不能闭会儿嘴吗?”残魂眼睛睁得跟个铜铃似的,恨不得把人吃了的样让甘青司默默点头,又老实的翻转着鱼身。

小半刻钟不到甘青司踢了踢柴火,而后又晃了晃鱼,最后他看着残魂道,“那你给我说个期限成不,闭嘴到什么时候?一刻一辰?总不能让我一天不说话吧!”是个人哪有不说话的道理!

残魂深深叹了口气,道,“不,我希望是一辈子。”

“原来我说话让你那么有阴影?”

残魂直接放弃劝他闭嘴的念头,点脑袋默认。

“没有啊,从来都没人这么说过我。”甘青司自我检讨了会儿,检讨检讨着就越发心虚。

“还有人心那么大?”残魂回了他一句。

甘青司干笑道,“印象里,好像是没有哈哈哈。你还真是说对了。”

残魂气不打一处来,又道,“你能别一天天你你你的叫唤我吗?”

“那叫你什么?狗子?”

残魂一个火棍丢过去,甘青司也蹿得飞快,“诶诶,我就随便说说。”

“我就随便丢丢。”残魂闷声懒得理他,等甘青司悠悠转回来,残魂郁郁寡欢道,“残魂就不能有名字吗?”

甘青司加了柴火,看向他问道,“为什么不能?我从前连家里盐罐酒杯都给起名,怎么?不把魂当回事啊。”

残魂又白他一眼,然后他淡淡望向大海,“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甘青司淡笑,“我也很好奇。”

残魂突然回头,眼中带着些许期待,“夙冶,你给我取个名吧。”

“我?你让个满嘴唱大戏的人想名字?”

残魂点头,满脸欣喜。

甘青司倒也不敷衍,端端思虑起来,“残魂,魂,云鬼。”

残魂看他的样子看得入神,心想着简单明了也好,云鬼听上去不错,刚要应下对方就开了口。

“云归好,望你不日寻得归处。”

眼眶酸涩,残魂心中像被什么填满让他有些难以适从。他是游荡多年的亡魂,本该消散于尘世之间,诸多不甘让他想尽办法活在世上,可若真让他想为何不甘,是记不起前尘往事,还是无法再入轮回他都记不清楚了。归处这个词对于他来说等同于消弭世间,他不曾想过有一日会有一个人对他这般提起,让他记得自己心中最落空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填满的位置。甘青司所说的归处不是让他惧怕的死亡,而是他初心所求,细细念着云归这个名,念着念着泪水就滑了下来。

“难听你也不至于哭吧,给我留个面子嘛。”

甘青司打趣的话把他逗乐,他吸了吸鼻子,道,“谁说难听了,那姓呢?”

“云也可作姓。”

“不成,既然做人那就得老老实实按你们的规矩来。凭什么你三个字我两个?”

“还有这种计较?三个字两个字哪有区别?”

“有!”

“什么区别?”

“多了一个字啊!”

甘青司憋笑着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但若是姓的话,就为难我了。”他把这取姓的原因剔除,琢磨老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名堂,他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姓吗?”

残魂沉默小会接着点点头,“嗯,有的。甘字。”

甘青司一拍大腿,“小兄弟,有眼光!”

“什么小兄弟,我有名字了。”

“在下甘青司,有礼了。”

对方回以一笑,“在下甘云归,有礼了。”

甘云归,望你一日寻得归处。这是残魂比生而为人更开心的事,从今以后,他唤甘云归。

吃饱养足力气后甘青司就又一头跳进海里,这次甘云归放心许多也不再惦记着他多久出来,随后便饶有兴致数起天空飘过的云朵,一切来得太快让他倍感满足,他便享受躺在暖和沙子上的闲暇,虽然沙子黏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可他仍然自得其乐,原因很简单,这才是活着啊!

“溟中渊是把四国府当牢狱不成,这阵法竟然扎到海底,还道道碰不得。”抱怨着诸多不是的甘青司腿更瘸了,“这灵力果然了得,再下去一趟我估计真得下去了。”

甘云归冲去过扶住他,“你碰到法阵了?”

“是啊,本想查探查探,谁知海底法阵多得恐怖,变着法的欺负人!”甘青司索性睡倒在沙滩上,“这前面是海市蜃楼后边是大雾,我们要是能出去那我真得烧高香拜拜了。”

拜谁?拜你吗?

正午太阳光倾倒在两人身上,甘云归双眼微动,一把抓起甘青司就往那片无穷无尽的海面飞,七舍羲鼎的灵力让甘青司浑身没了力气,他低声问道,“不再活几天试试吗?”

甘云归吼道,“抓紧了!”

刺眼灵光让甘青司头脑晕眩,耳鸣小会儿,他睁眼便是熟悉的海域,往后一看,七彩霞光绚烂无比,还没等他欣赏完两人就一同急速下坠,水花溅起,他们也随之冲散。沉浮中,甘青司四处搜寻甘云归,气泡漂涌,他见不远处甘云归闭着眼在水中挣扎,连忙摆动双腿向他游去,腿上的伤让他使不上劲,眼看着甘云归溺水的样,手中乌黑鬼气往前缠了过去。

甘云归像是被什么束缚着让他痛苦不已,鼻口间辛辣之感更是折磨,昏沉间他似乎脱离了憋闷的处境,可却再也无法清醒,昏厥了去。

头痛难忍,不知过了多久,甘云归在快要窒息的慌乱中百般煎熬,等他睁开眼就是甘青司模糊不清的面孔,口中气息是从甘青司嘴里渡过而来,冰凉触感在嘴唇擦过让他恍然若梦。等他看清甘青司的样子耳边仍是嗡嗡声作乱,伸手到甘青司脸上,他问道,“我死了吗?”看到对方着急的说着什么,又喃喃语道,“死了也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梦是甘青司俯身到自己身前的模样,他知道那不是吻,却在心中窃喜许久。

嘈杂之声让甘云归懵懂醒来,目及满是渔具的舱房,好半天都无法回神,他赤脚下床没走两步就无力跪倒在地,门一开,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诶呦,小娘子你醒了?”

甘云归瞪他一语不发。

他一副色眯眯的模样蹲到甘云归面前,手摸着下巴细细打量甘云归,“睡着是个美人,醒来更是水灵啊。”说着就伸手去摸甘云归露在外的肩膀。

一个巴掌声,男人痛呼坐倒在地,他指着甘青司直骂,“是不是想回海里待着!你个混蛋!你竟然敢打我!”

“我叫你竟然。”甘青司把单薄的被子披在甘云归身上又把他抱回床。

“你别忘了这船可不是你们的,让你们住在这里算是客气的,你可别不识抬举!”

甘青司皱眉看向他,“船长说只要我做工就算两清了。”

“那你现在来这里偷懒做什么?”

“云归,到我背上来。”甘云归听了他的话慢慢爬到甘青司宽厚的背脊,紧紧攀住他肩膀后就听他一句,“现在我就去刷船板,不会耽误,多谢提醒。”

“美——你弟弟身子骨这么差,把他带出去吹海风找死不成?”

甘青司回过头用冰寒的视线盯住他,厉声道,“就是死也得死在我眼里。”

那人听了浑身一哆嗦也不敢再冒犯。

甘云归缩紧了手,“夙冶……,”

“我逗他玩的,你不会死。”甘青司安慰道。

甘云归默不作声,又狠狠擦了擦自己眼睛。

夜里风吹得浩亮,甘云归缩在船尾身上搭着小棉被,他看着前边跪在船板上洗刷的人心中沉闷,甘青司手早已冻成红紫色,明明是大冷天后背却汗湿成片。

脚步声传来,甘青司动也未动,一人踢翻水桶道,“你还真打算在这刷一晚上不成?”

手中动作未停下,甘青司又换了一头擦地。

对方有些不耐烦,转而又向甘云归开口,“你们可是一天没吃东西了,司小弟弟你舍得你哥哥在这风吹浪打的吗?”

甘云归看着他的动作也不做声。

“船舱里好酒好菜备着,上好的软床等着你哥哥,你就不心疼?”他下作的笑了两声,“司小弟弟,你要是愿意陪我们船长一晚,我们绝不亏待你哥俩二人如何?”

“此话当真?”甘云归一句话反倒把对方吓傻了,而后连忙点头应下。

“当你个脑袋当当当!”甘青司来了脾气一把扔出抹布,“告诉你们船长,请他继续亏待,再打他注意信不信我给你们船底砸个洞!”

“你你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船长好心救你你竟然想恩将仇报!”

“那还劳烦你代我多谢你们船长,顺便多捎带一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还问问他缺人陪吗?看看我如何?司某人随时恭候。”甘青司嗤笑一声走到甘云归身边落坐,“对了,司某今年芳龄三八,身强体壮,无不良嗜好,无小伤大病,还请您多美言几句,待哪日我飞黄腾达定不忘几位恩情,多谢多谢。”

那几人破口怒骂,气得脸色发青,许是风吹得太冷他们也没再纠缠,撒泼几句后急忙返回船舱。

甘云归撞了撞他肩膀,问道,“不过就是陪他一晚上怎么了?”

甘青司那边气还没消透彻这边又把他闹得冒火,“你小子到底明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是什么意思?”

“不是陪人家一晚上吗?”

甘青司欲哭无泪,“如果是陪一晚上有吃有喝有睡我也想啊,可他们打的不是这主意。”

“那是什么?”

“他们是觊觎你的容貌,你说他们想做什么?”

甘云归怒气横生,“丧尽天良,怎生会有这种人。”

甘青司松了口气,接着闭眼休憩,道,“总会遇见好人的。”

甘云归侧过脑袋去看他,淡笑不言。

“兴许还要好几日,委屈你了。”

“哪里委屈?”甘云归把被子搭在他身上,“夙冶,我一点也不委屈。”

也不知道甘青司听到没有,等他再偏过身去看他时,对方已经睡熟了。

这个人的身体从来都是冰凉的,甘云归犹豫许久,仍是靠了过去,两人就这样伴着海浪声在寒风中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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