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贺毅却盯着我的眼睛,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

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眼神都没有这样动情又复杂过。

那是经历了怎样的风浪后才会有的情动。

我看到他手里拿着帽子,另一只手好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似乎是想让自己看起来能好看一些,但依旧是面色很不自在的,一步步走向我。

快到我面前的时候,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巾,那湿巾分明是带着脏的,而且只剩下半袋,我有理由相信,那是他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

他抖着手,抽了一张,狠狠地在脸上抹了抹。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连擦脸的动作都不一样了,好像整个人都佝偻了许多许多。

她的脸太脏了,用掉了两张湿巾,才能看清了他的五官。

然后他依旧是狼狈的看着我,走近我。

他是想跟我说些什么。

我竟期待他此时会对我说些什么。

然而他还没走到我的面前,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伙人,直直的就朝他冲撞过来。

“找到了!快!抓住他!就是他!”

“妈的老子说了就是他!早应该提了他去见老大!”

“逮住他!看我不打死他!”

几个彪形大汉一边快速的朝这边奔跑着,一边在风中嚷嚷,手里都提着棍子!

我觉得那场景真像是在拍电视剧,可是那些人从我身旁飞奔过去时带起来的风,又是冷得那么真切。

我看到贺毅像被惊了的兔子一样,飞也似的逃跑了。

他在前面跑,那些拿着棍子的人,就在后面追。

我忍不住快步上前走了两步,就看到贺毅明显迟缓的速度,被那些人追上,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按到地上,就是一顿暴打!

那些人下手很重,一看就是专业的,打的都不是要害,不至于坐牢,却又是真真切切的一下下打在贺毅的身上。

隔着长长的街道,我都能听到他痛苦的呻吟声。

只是他咬着牙,一个字都不肯说,也不求饶,就只捂着头,任由他们打。

那些人打够了,也或许是觉得打的没什么意思了,就狠狠地在贺毅身上踹了几脚。

其中两个人,一边一个提着他的胳膊就拖着走。

真的是拖着走。

贺毅的两条腿就像被打残了一样,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触目惊心。

我看着,竟也忍不住眯了眼。

然后就听到耳边传来警车的鸣笛声。

刚才卖烟斗的老爷爷突然发出一声叹息,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神情来。

再一瞥,就瞥到了他手边的手机。

刚才是他打电话报了警。

我看到那群人拖着贺毅就开始跑,跑了没多久,等有警察现身了,就干脆丢掉了贺毅这个拖油瓶,走为上策。

远远地,我看到有警察将贺毅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在墙角,了解了一些情况。

之后,那群人消失了,警察也走了。

我的腿,都在风中站的麻木。

卖烟斗的老爷爷就抬了眼,开口问我,“姑娘,你是他什么人哪?”

我抿了抿唇,像是很艰难才能说出前妻这两个字,终究只是对老爷爷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欲走向贺毅,老爷爷就越过摊位,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力道不大,只为了把一块钱放在我的手里,跟我说,“这是他刚才管我借的,麻烦你帮我给他,让他买个馒头吃。”

老爷爷说,“他要是吃饱了,就不会这么容易被追上了。”

我忽然就拿着那一块钱,不知道该怎么样好。

最后只能是对老爷爷点了点头,紧紧捏着手里的一块钱,朝贺毅走去。

刚才隔得远,走近了,才看清,贺毅的浑身,都沾满了伤。

虽然穿的是冲锋衣,可拉链早就被扯开了,身上的血口子渗出来的血,都沾染了上衣裤子,一双鞋,更是破的前脚掌都有了洞。

就是这样的贺毅,奄奄一息的靠在墙上,疲惫的抬着眼皮,看着我。

突然,迸发出一声激烈的哭腔!

“我错了……”

他刹那间,用仅剩的力气,嚎啕大哭,“佳宜,我错了……”他哭着嘶吼。

让我从中找出一丝畅意来。

我就缓缓的在他面前蹲下,也不嫌地上脏,轻轻拨弄了几下,就慢慢的坐在他的侧面,看着他。

我的眼神很慢,很慢很慢的欣赏着他现在悔不当初的模样。

回忆着当初他是怎样在我面前冷血无情说离婚,骂我贱人,还赶我和孩子出家门。

他哭的厉害,把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了一起。

让我想到他是怎么一次次去我的住处献媚讨好,骗取我的心软之后又带我的女儿出去,将她害死。

我觉得他现在身上的那些血红色的伤口,跟我脑海里念念的墓碑,一下子就重合了。

我还是问了他,很平静的问他,“那些人,是什么人?”

贺毅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却怎么也抹不干似的的说,“放高利贷的人。”

他说,“你知道我做了笔生意,赔了很多的钱,所有人都向我讨债,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去坐牢,所以我借了高利贷,可是我还不上高利贷,放高利贷的人也不放过我,我只能在这冰冷的街道上,沦为乞丐……”

贺毅说这些的时候,整个人的神色都是灰败的,跟他从前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瞬间明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张开右手,露出那张一块钱的纸币。

那纸币很破旧了,也不太干净,我朝贺毅面前挪了挪,道,“是刚才那个老爷爷让我给你的,说是你借他的。”

我看到贺毅刚止住的眼泪,又落得更凶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个男人该是怎样的绝望,才会将他所有的脆弱,都毫无保留的展露在人前。

可能是他哭的太惨了,才让我想到一个人。

我说,“罗晶晶呢?”

几乎是在我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贺毅的头,就凌厉的抬起来,眼神中透着一股浓郁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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