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夫人提出想要认沈芊做义女的时候, 她是懵逼的。当朱夫人表示张大人也很想收她做义女的时候,沈芊是惊恐的。
她手足无措地指了指自己,瞪大了一双眼睛, 茫然地看向朱夫人:“您……您是说想要收我做义女?”

朱夫人坐在绣凳上,微笑着看向惊到跳起来的沈芊:“是啊,老身知道这件事提得有些突然, 但其实很久之前, 老身就隐约动过这个念头了, 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提。不久之前,老身和老爷提起这件事, 他很是欣然地同意了。于是老身便想着,今日厚着脸皮也要来你这儿问一问,你……可会嫌弃老身这伛偻老妪?”

沈芊连忙道:“夫人,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小女怎么会嫌弃您呢!您和大人一直都是小女的最尊崇的人!小女是担心自己……当不得您这样的厚爱。”

朱夫人听到她这么说,慈祥地向她伸出手, 拍了拍身边的另一条绣凳:“来, 过来坐。”

沈芊依言走过去,被朱夫人拉着手,坐到了那条绣凳上。朱夫人一边温柔地拍着她的手,一边略带着几分轻愁地看着她:“哪里说得上什么厚爱。如果没有你, 青州那会儿,老身怕是就挺不过了。”

沈芊想到当时朱夫人的状况也忍不住心有余悸,张家大郎死讯传来的那会儿, 朱夫人、张大人接连倒下,真真是让大家都捏了把冷汗,尤其朱夫人后来差点因此神志不清……她至今还记得朱夫人攒紧她胳膊的手、空洞而绝望的眼神,以及那一遍遍地仿佛疯魔一般的请求。

时至今日,她都不太愿意去回想那时候的场景,那样典雅从容,一身林下风致的朱夫人该有多痛多绝望,才会露出这等肝肠寸断、歇斯底里的模样?!这样的摧毁太过残忍,远比剥离血肉,折断筋骨更触目惊心。

即便沈芊不是个很通世故之人,她也知晓那样绝望落魄的场景,没有人会喜欢再会回想起来,可现下,朱夫人却主动提起了。

她很惊异,也很无措,她不知道是朱夫人真的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还是……

“老身一共两子两女,如今已经失去一子了,剩下一子远在江南,两女又都嫁在山东。这偌大的张府里,除了守孝的大儿媳母子三人,便只剩下老身和老爷——”朱夫人苦笑,“两个半截入黄土的老家伙了。”

沈芊握住朱夫人的手,想要开口安慰,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丫头,老身是真的希望,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朱夫人抬眸笑着看向沈芊,眼里带着几分怅惋和几分希冀,她伸出那双已然看得出岁月风霜的手,轻轻地摸了摸沈芊的发顶,“你可愿意,做老身的女儿?”

沈芊看着面前的朱夫人,心底忽然变得很难过,她仿佛透过朱夫人的样子,看到了她那远在现代的母亲,同样保养精致却仍旧在日渐老去的脸,同样开始渐生华发的双鬓,甚至同样失去了她们的孩子……沈芊不知道自己的失踪最后会不会被认定成死亡,她也不敢想象远在国内的母亲听到这个噩耗会受到怎样的打击,此时此刻,她突然很希望很希望,在那个时空,也会有一个人愿意给她母亲带去一些安慰,让她能够像朱夫人一样振作起来。

沈芊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话语里带着几分泪音:“我愿意的。”

朱夫人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她伸手抱了抱面前的沈芊,低声唤道:“我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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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沈芊答应了做朱夫人和张大人的义女之后,整件事就很快地进入了流程了。沈芊懵懵懂懂地被带着进了祠堂,祭拜了祖先,还在族谱上添上了名字,并由张大人写信回乡,告知各位族老,甚至连宫里也送来了一些贺礼和赏赐,同时朱夫人也在挑选着黄道吉日,准备摆上丰盛的酒席,宴请同僚,昭告张家多了个女儿的事。

沈芊见这些仪式竟然如此复杂繁多,便隐隐有些咋舌,但缺乏常识的她只以为这些都是古代认干亲所必须的仪式,故而便也没提出质疑,只一步一步地跟着朱夫人的安排走。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自张家传出要认她为干女儿,并向各大臣府上发出请柬的那日起,整个京城便俨然是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朝堂上,各府中,都很是不平静。

这头一件大事,便是仍在江南卧病的孔首辅忽然从江南送来了一封折子,这折子只有两条内容,第一,他自己要病退,第二,他要推举宋庭泽入阁!

这封折子可不是什么秘密的折子,而是正正经经走中书门下呈上来的折子,也就是说,整个朝堂中有不少人已然知道了这么一件事。而显然的,就在孔首辅递出这一份折子之后,跟风推举宋庭泽回内阁的折子便一下子堆满了赵曜的案桌,早朝之上,更是连着好几天有人上奏,让赵曜一定要把宋庭泽这个大周朝的文坛领袖、举世闻名的前首辅、拱立新帝的大功臣给请回来。

赵曜在少阳山上发个“不入宗庙,不受血食”的誓言,才好不容易在天下人面前把宋庭泽的印记从自己的皇位上洗掉,结果,群臣这一番激动的慷慨陈词,又在朝堂上把这个帽子生生给他扣回来了,仿佛他不礼贤下士地把宋庭泽请回来,就是苛待功臣,忘恩负义了!

赵曜心里也明白,他虽然凭着那誓言,在百姓中博了个“明君英主”的好名声,但说到底,他能登基确实是宋庭泽扶上去的,这一点在场的大臣全部心知肚明,那些民间说法是根本糊弄不了这群人精的。所有人都在观望着他对待宋庭泽的态度,如果他苛待了宋庭泽,那便足以导致满朝文武人心惶惶——毕竟,如果他连扶自己上位的外家都要铲除,那该是何等刻薄寡恩?这满殿群臣,哪个不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一招棋,他是必须认了的,赵曜咬了咬牙,到底还是颁布了一条诏令,着令礼部、吏部还有内廷司组建了一队人马,代表他前往青州,把居住在那里的宋庭泽给“请”回京城,重新担任内阁大学士的职位。当然,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的,只说了让宋庭泽入阁,却没说让他当首辅。

这第一件大事,让赵曜心塞塞。第二件大事,也没能让他心情好起来——一直驻扎在两国边境线上的十万鞑靼驻军忽然大规模地撤兵了!而据可靠线报,鞑靼内部果然如同他们之前预料的那样,出现了一个据说是鞑靼和汉人混血而生的王子,突然篡位称王了!而这位王子一成为新王,便立刻下令所有部队都撤回鞑靼国内,甚至直接拒绝了大周的谈判,俨然是不想要回赛迁这条命了。

这个消息,也让赵曜很是糟心,一方面自己手里的筹码赛迁还没用上呢就直接废了,另一方面鞑靼这一退军,他选后这件事也变得波折横生,毕竟他费劲心思划拉到傻姑娘身后的势力可都是勋贵和新贵,如今这“寇”都没了,“将”棋还怎么自重?!

他刚刚出手给自家傻姑娘弄了个家世,宋庭泽和那些文官集团就立刻出手反击,不可谓不迅速!赵曜咬牙切齿地踱着步,脸色黑沉如水,看得站在一旁的李奉心惊胆战的。

自从沈姑娘出宫以后,这大半个月,陛下的脸上几乎就没有出现过什么笑容,这也便罢了,最要命的事,外头的大臣还老是招惹陛下,导致陛下的火气越来越大,性子越来越阴郁,如今这乾清宫里当职的宫人哪个不是日日提心吊胆,唯恐惹了陛下,便如前些日子那批擅闯陛下内殿的奴婢一样直接就给拖到外头杖毙了!

想到这里,李奉的眼前瞬间就浮现了那日血腥的场面,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战,他连忙低下头,在心里念了好几声佛,才算勉强把这周身的冷意压下去。说起来,那几个奴婢也真真是胆大包天,竟然生出了……生出了勾引陛下的念头!

李奉想起当日的情景,到如今还是心有余悸。

那日,陛下批完奏折,便如同往常一样思念沈姑娘不得成眠,执意要去御花园的湖心亭里饮酒,一直饮到夜半,陛下生了些许沉醉之意,这才踉踉跄跄地带着他和几个侍卫往寝殿方向走。

因着陛下已经连着好几天这样夜半饮酒了,且他也已经大着胆子苦劝了好几次,但无奈陛下都不曾听进去。故而,他也只能和几个侍卫守在陛下身后,不敢说什么。本来也是一切正常的,可谁知道那夜,就在陛下如往常一样进入寝宫,而侍卫和小太监们也都陆续换班交接的时候,寝宫里忽然传来了陛下的暴怒之声和东西砸裂摔倒的声音!

他和侍卫们在陛下的传唤下进入殿内,一进去,便看到两个宫女穿着单薄的衣裳趴跪在地上发抖,殿内还燃着沈姑娘住偏殿的时候最喜欢用的沉水香!他再仔细偏头一瞧,那两个宫女的妆容打扮、神情样貌,无一不似沈姑娘!这邀宠的心机,简直是昭然若揭啊!

陛下当时眼睛就红了,直接对着侍卫甩出了一句话:“给朕拖出去,杖毙!”

那两个瘫软成泥的宫女便嚎哭着被侍卫飞快地拖了下去,成了新帝登基之后这深宫内院里的第一缕新魂……

想到这里,李奉又打了个寒噤,连念了两声“罪过”。唉,这些宫里的女人呐,也不知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竟敢拿命去博这样的前程,也不想想,如今陛下对沈姑娘那可正在兴头上,宁肯在湖心亭吹冷风,也不愿意要别的温香软玉……这时候来触霉头,可不就是找死呢嘛!

“李奉!”赵曜高声喊了一句。

李奉连忙回神,立刻伏跪道:“奴婢在!”

“去查查,三品以上大员家里,都有哪些适龄未婚的女子。”赵曜吩咐道,“记住,莫要走漏了风声,否则,别怪朕不客气!”

光看这句话,倒是透着几分暧昧,但李奉显然不会误解自家陛下的意思,毕竟这阴冷暴戾的语气,听着简直和杖毙宫女那晚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还存着几分理智,李奉简直要以为自家陛下这是要把这些适龄未婚的官家小姐一个个查出来杖毙呢!

李奉猛地抖了抖,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应道:“是,奴婢遵旨。”

赵曜瞧着李奉退出内殿的身影,到底还是用拳头狠砸了一下书案,整个人都显出一股暴躁——去他妈的,真想把这群阻挠他立后的臣子都给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哼~男主费心费力地铺路,还不能得到女主一个正眼,他简直进入了大姨妈暴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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