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孙仪卫是禁军中从五品的仪卫副, 是隶属于高齐手下的一个小统领,虽颇得高齐信任,但依他的级别一直没机会得见天颜, 此刻听到李奉这么一说,自然难免有些心动:“请李公公指点。”
李奉一笑,便道:“沈姑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她之前对陛下产生了一些误会, 若是能让沈姑娘解除这些误会……孙仪卫, 你可就立了一件大功了。”

“这……这该如何办?”孙仪卫非常疑惑,宫里传得一些话, 他自然也是听到过,但他口风紧,从来不与人讨论这些, 所以对事情了解并不多, 况且他对沈芊的印象本就是非常好的,故而并不怎么信这些谣言, 人家可是打退鞑靼的大功臣!这样传人家的谣言, 也太忘恩负义了。

李奉也是个滑不留手的人物,揣摩人的心思揣摩得出神入化,譬如今天,他早早就想到了依照沈姑娘那倔强的性子, 是绝不会轻易接受陛下送来的人和东西的,所以在他安排宅子的时候,直接就安排了相邻的两套, 果不其然,这就用上了。

而此刻,他这脑筋便动到了如何让沈姑娘和陛下和好这件事上,他瞧出沈姑娘是个不喜欢被人干涉和控制的人,而陛下呢,偏偏习惯于掌控一切,她和陛下的矛盾极有可能就是出在这上头。既然如此,不若反其道而行之,让沈姑娘过上与陛下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生活,让她享受不受控制的一切……这也许会让她有些不同的体悟,让她对陛下产生一些理解。

李奉将这意思大略地跟孙仪卫说了说,并嘱咐他可以时不时地帮沈姑娘办一些难事,且一定要让她察觉到是有人在主动帮忙。

孙仪卫听罢,便对着李奉连连道谢:“多谢李公公指点!”

李奉安排好了这边的事儿,带着沈芊的那几张欠条就回宫去了。

乾清殿,赵曜握着手里这一沓欠条,面露苦色,真是个狠心的女人,竟然连这点东西都要跟他分割清楚!是,是他的不对,是他骗了她,可难道她就真的要因为这个错误跟他一刀两断嘛!就算是死刑犯,应该有个申辩的机会吧!

李奉低着头,隐隐感觉到气氛不对,便立刻缩了缩脖子,试图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然而殿中就站了个他一个人,再缩也是首当其冲。

“除了给你欠条,她还说了什么。”赵曜的声音很沉闷。

“姑娘她……”李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姑娘她还拒绝了您送去的金丝炭、沉水香、丝帛绸缎和大部分的钱财,另外,那些奴婢和侍卫,她也没要。”

“什么!”赵曜怒得一拍桌子,瞪视李奉,“你把这些人都带回来了?”

李奉连忙跪地解释:“没有,没有。奴婢派人在隔壁另外租了间屋子,把东西和人都留在了那里,并嘱咐孙仪卫务必照顾好姑娘。”

赵曜还有些不高兴,毕竟他的姑娘住惯用惯了宫里的东西,如今却要去住一个空荡荡的院子……可一想到沈芊那倔脾气,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好了,你退下吧。”

李奉松了口气,应了一声之后便倒退着慢慢退出了内殿。

“高齐。”赵曜肃容对外唤了一声。

高齐应声而入:“微臣参见陛下。”

赵曜微垂眸,沉声道:“那件东西,弄完了吗?”

高齐俯身,正色道:“禀陛下,马上就该完工了。”

赵曜抚着欠条上的沈芊那娟秀的笔迹,眉间微微舒展,明显带上了几分温和的笑意:“要尽快,朕不希望她因为住宫里这件事受到流言蜚语的攻击。”

高齐默默低头,面上颇有几分无奈,知道陛下早早就在准备这件事的时候,他既佩服又震惊。强留事件发生后,他一度以为英明神武的陛下到底还是为沈姑娘头脑发昏了,可后来他得知陛下在沈姑娘进宫第二天就开始准备这件事……做到这种地步,他也只能感慨,昏是昏得彻底,但英明总归还是英明的。

他收回思绪,默默回道:“陛下深谋远虑,到时候只要公布‘真相’,关于沈姑娘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赵曜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虽然是个补救的法子,但到底不过亡羊补牢,有多少成效都还是未知数:“但愿如此吧。”

住在城南小巷子的四合院里的沈芊,既不知道皇宫里紧锣密鼓准备着的一切,也不知道隔壁就住着自己一心寻找的“田螺姑娘”。是的,在住了三四天之后,沈芊便发现了这么一群“田螺姑娘”的存在,毕竟,任谁家的缸永远会自动装满,谁家的柴永远会自动劈开,谁家的院子永远时不时能挖出银子……都会怀疑自己家里是住了个田螺姑娘。

今儿这次更夸张,那个在早市菜摊中态度嚣张,愣是用个动过手脚的秤多骗走了蕊红十文钱的肉贩子竟然哭得稀里哗啦地跪在她们门前,死活都要把这十文钱还给她们。

瞧着这么个满脸横肉的黝黑汉子哭天抢地地捧着十文钱,对着她们又跪又拜,身为苦主的蕊红都有些不忍了:“好了好了,我收下了,你起来吧。”

肉贩子听到这话好似还有些不敢相信,连着确认了好几遍,得到了蕊红的肯定答复后,他那双小眼睛里瞬间露出劫后余生的光芒,放下铜钱,转身就跑!

“哎哎!是谁让你来还钱的!”沈芊立马扒着门,冲着小巷里奔逃的黑壮背影高声追问。

沈芊眼见着这高大健壮的背影恐惧地抖了抖,下一秒眼前这黑熊般的体型愣生生跑出了猎豹的速度,像一道黑色闪电瞬间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沈芊无奈地撇撇嘴,关上门,回身与蕊红对视一眼:“好嘛,看来咱家的田螺姑娘还是个暴力田螺呢!”

蕊红听到她这个形容,顿时忍俊不禁,也跟着打起趣儿来:“这话本子里的田螺姑娘可都是住在水缸里的,咱们家的田螺住在哪儿呀?”

沈芊作沉思状,认真道:“你想知道?嗯……你看这田螺属水,只要咱们把屋子烧了,他一定就该憋不住要现形了!”

蕊红吓了一跳,忙道:“那姑娘也要跟着流落街头了,不值不值!”

沈芊瞧着身边这丫头竟然还真考虑起来,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笑:“傻丫头,你还当真呢!”

蕊红这才松了口气傻笑起来,她还真怕姑娘和陛下呕气,不肯接受“田螺姑娘”的相助而想着离开这里。

一墙之隔的另一座四合院里,扒在围墙上听动静的一群“田螺姑娘”也齐齐松了口气,尤其是首领孙仪卫,还伸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显然是真被沈芊那句“烧屋子”给吓到了。

“这沈姑娘……不会真烧房子吧?”一个小年轻的“田螺汉子”愁眉苦脸地趴在墙壁上,一边使劲儿听着隔壁的动静,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

孙仪卫反身就是给他一个爆栗子,怒瞪了他一眼:“乌鸦嘴!别胡说八道,沈姑娘是这种人吗?”

“田螺汉子”被打了还不罢休,继续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可是……可是人家毕竟独得圣宠,脾气上来了烧个房子,也算不了什么。”

这次可不是爆栗子,孙仪卫直接一巴掌拍在了“田螺汉子”的头顶,把他打得嗷嗷直叫:“什独得圣宠?乱传什么!你一个禁卫军,跟那些小太监小宫女一样不懂规矩?还想不想干了!”

“田螺汉子”委委屈屈地蹲到墙角:“大人,属下错了,属下知罪。”

孙仪卫瞪了他一眼,又环顾周围一圈的禁卫军,正色道:“你们到我手下的时间不算长,我今儿也叮嘱一句。宫里的谣言,不论真假,听了都得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一群禁卫连忙站好:“明白!”

“还有,我让你们提担挑水,你们也别不服!这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来的机会?你们单知道听哪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你们知道沈姑娘是什么人吗?那是这次灭鞑靼的大功臣!”孙仪卫继续给这群人训话,皇宫的禁卫都是战事结束后重新调集的,人心不齐,这不,干了几天“田螺姑娘”的活儿,便开始有人不高兴了,“你们出身兵马司,没机会上战场见识沈姑娘的能耐。但你们可以去征北军里头问问,看看这天下第一军是怎么评价姑娘的!要是人家能来这儿干活,哪儿轮得着你们!”

这一番说的,倒是让场中所有人都一静。

“你们自己好好表现吧。”孙仪卫说完这句话,便甩下这批人,走回了屋子,准备今晚想办法把金丝炭给放到沈芊的院子里去。

然而,不管是打算好好表现的禁卫军,还是琢磨着送炭的孙仪卫,却不巧的,都没有了机会。

这边还训着话呢,那边就不声不响地出现了一辆轻便的马车,稳稳停到了四合院的门口。马车上下来个老仆妇,笑眯眯地被蕊红迎进了屋子,而不过片刻之后,沈芊便带上了蕊红和一大箱行李,兴高采烈地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巷子!

隔壁罚站的禁卫们看得大惊失色,一叠声地把孙仪卫唤出来,可等到这群禁卫军追出巷子,马车早就已经扬长而去了!

“这……这怎么办啊!”田螺汉子焦急万分。

孙仪卫的脸色也不好看:“回宫,请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搬家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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