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土匪头子手里握着一把仍在颤动的弓,同样抬眼,冷冷地看着赵曜。
懵住的沈芊和周围的马夫在监工的呻/吟声中清醒过来,事故发生得太突然,几乎所有人都慌了,有人想去搬地上的监工,有人想去挪那匹还没死透的马,一时之间场面也跟着混乱起来。

那土匪头子将弓往地上一摔,大步走上前,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呻/吟的监工:“孙师父,你过来看看!”

孙头儿从土匪头子身后走出来,弓着背,蹲下身,伸手搭了搭了监工的脉,又用手在他的胸口处几个地方轻轻按了按,这才起身,用低哑的嗓音道:“断了两个肋骨,你们俩去找门板来,把宋大抬到赵大夫那里去,不要随意动他!”

被孙头儿指出的两个马夫连连点头,立刻去找了一块宽大的门板,将监工宋大平抬上板子,抬着板子,往赵大夫的医营快步走去。

伤员被送走了,地上的马匹也发出最后一声嘶鸣,彻底死透了。那土匪头子却依旧直直地站在赵曜的面前,眼神死死锁在他身上不放,冷声道:“张远,好好看看,这匹马是怎么挣脱的!”

沈芊心一凛,这是什么意思?怀疑他们动手脚!沈芊立刻惊觉起来,眼见着昨天押送他们的那个巡逻队长应声走出来,来到阉割地附近,地上散落着刚刚用来绑住马匹的麻绳,他捡起几段麻绳,仔细地查看起来。

沈芊默默走到赵曜身边,一边紧张地看着张远那边的情况,一边安抚赵曜:“小曜,你还好吧,有没有吓到?”

赵曜能感受那土匪头子锁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垂眸,遮住眼底的讽刺,小声道:“我没事,姐姐别担心。”

沈芊胡乱地点点头,就看到张远拿着一截断绳走到土匪头子面前回话:“老大,是磨断的,看样子像是使用次数过多,又没有注意到绳子磨损严重,才会出这事。”

土匪头子眉一挑,扫过在场的几个马夫:“这卷绳子是哪里弄来的?”

马夫们面面相觑:“绳子和板子一直都是堆在工房里的,往常要阉马的时候就拿出来用……”

土匪头子皱了皱眉,瞥了一眼站在边上相当安静的那对姐弟,不死心:“去把工房里所有的麻绳都拿出来了!这卷麻绳当时是谁拿的?”

沈芊一听这话,僵住了,工坊里的工具,麻绳和刀具之类的,都是她和其中一个马夫去拿出来的……

果然,土匪头子这话一问出来,那个马夫就站出来:“老大,是我和那个小子一起去拿的。”

听到这话,沈芊下意识抬头,就对上那土匪头子冷沉的眼光,她心里哀叹了一句自己的霉运,这样的事都能摊在她头上。

工房里的麻绳都被拿了出来,全都是旧旧的,看着脏兮兮的。张远走过去,将这些没用到的麻绳也全部检查了一遍,才转身朝土匪头子拱手:“老大,这里面也有部分麻绳出现了磨损。”

对嘛,明明是你们自己工具管理不善,竟然还想栽赃到她和小曜的头上,沈芊内心愤愤。

土匪头子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他冷着脸,忽然一甩鞭子,指着沈芊道:“把她给我关起来。”

什么鬼!被指着的沈芊一脸懵逼:“凭……凭什么关我呀!”

土匪头子眯了眯眼:“以前从来没出过事,你一来,倒是就挑中了磨损的绳子……手气挺好啊!”

这也能算理由?沈芊气得想要骂街,她抖着手,努力把脏话憋回去,但因为实在太愤怒,直接开了暴走嘴炮模式:“土匪寨果然是土匪寨,装得再像样也就是个土匪窝!你既然想扣罪名到我头上,就直说啊!装模作样地检查麻绳做什么?找证据?呵呵,一群法盲文盲还正儿八经地演上了!你懂什么叫法律吗?你懂什么叫规矩?专/制不可怕,可怕地是上位的是个蠢货!想把土匪窝变成军营?呵呵,就冲你这样的管理水平,下辈子都成不了,tm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说到最后,沈芊还是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沈芊,像是在看一个外星生物,连赵曜都没想到这个蠢姑娘竟然如此犀利。唯有那土匪头子气得直抖,到底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能容忍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手里的鞭子扬起又落下,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强忍住一鞭子抽死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

沈芊打完嘴炮就怂了,尤其看到那土匪头子满眼凶光,手里的鞭子被捏的“咯吱咯吱”,她背后顿时冷汗直冒,简直恨不得时光倒退,把刚刚那些话再吃回去。可是,说都说了,就算装怂也逃不过了,她硬挺着背,白着脸和对方对峙。

正当沈芊快撑不住的时候,孙头儿忽然出声了:“姑娘说青云寨没规矩,那姑娘以为什么样才叫有规矩?”

沈芊闻言一愣,她是个纯工科生,对法律其实也是茫然一片,刚刚嘴炮打爽了,现在真让她说,她又懵了,但她还是立刻给自己开脱:“至少,至少也该是疑罪从无!”

虽然在场的人虽然都没听说过疑罪从无这条原则,但听名字也听得出来。那土匪头子立刻嗤笑一声:“呵,战场上只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沈芊立刻逮着点反击:“你把对付敌人的招数用来对付普通百姓?还觉得自己挺能耐是吧?秦军一统六国,名将层出不穷,够强悍了吧?可秦还不是二世而亡?因为什么,就因为把对敌人的招数用到了普通人身上!你自己站到了百姓的对立面上,还指望着人家追随你,做梦还靠谱一点!”

土匪头子又被她噎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普通百姓吗?你现在还没洗脱间谍嫌疑!”

沈芊立刻回:“我怎么没洗脱间谍嫌疑?我弟弟是常家人已经明明白白跟你说了,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查呀!再说了,要不是你的人逮住我们,我们早就南下逃难去了,谁有那闲工夫到你的青云寨里来做间谍?”

土匪头子哼了一下,他当然有派人去查,只是现在还没有来回报而已。他阴着脸,对于自己打嘴炮竟然打不过面前的女人,感到非常愤怒:“谁知道你去南方是去逃难,还是去做间谍?你们自己行迹可疑,还怪老子怀疑你们?”

沈芊一打嘴炮,就啥都不怕,她叉着腰,轻蔑地瞥了土匪头子一眼:“你是瞎吗?连鞑靼人和汉人都分不出?看清楚,我和我弟弟,纯,种,汉,人!以为我们跟你一样蠢吗,跑去给专杀汉人的鞑靼人做间谍?”

孙头儿见身边的这位小爷被对面全面碾压,已经气得头顶冒青烟了,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终于抬眸正眼打量了一下沈芊:“这位姑娘,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是,不瞒你说,青云寨是军营,军营军规和外面律法还是不太一样的,任何人进入军营都要遵守军规。”

沈芊抬眸:“好,那请问,按照大周的军规律令,以现有的这些证据,能给我定什么罪名?”

那土匪头子正气势汹汹地想说话,孙头儿制止了他,笑眯眯地开口:“你有失察之责。”

沈芊一噎,愣在原地,靠,果然姜是老的辣,竟然从这个角度来!

这是刚刚安静得像是透明人的赵曜开口了:“我和姐姐并不是贵寨的士兵,按照大周的征兵规矩,未上名册,未改户籍,便不算入军营,也就算不上失察。况且青云寨应该没有资格给我们改籍吧?”

沈芊眼睛一亮,说得好。

谁知道孙头儿不以为忤,继续笑眯眯:“若是你当青云寨是军营,那自然按军营的规矩来,但若是你认为青云寨不是军营……那青云寨自然就不用遵守这位姑娘说的律法和军规,这样的选择,姑娘觉得合不合理?”

沈芊一咬牙,老狐狸,若是不按军规,那青云寨就是土匪窝,想要怎么处理他们就能怎么处理他们,若是想要按军规处理,他们就必须在青云寨的军籍名单上入册,加入青云寨中,还得承担失察的罪名!

真是便宜都被他们占尽了!然而,他们毕竟踩在人家的地头上,若真是撕破脸,小命分分钟就没了,想来想去失察罪已经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还没等沈芊纠结完,赵曜已经果断开口了:“既然先生这样说,那青云寨自然是军营。”

孙头儿眯眼一笑:“好。”

说罢,孙头儿看了土匪头子一眼。那土匪头子也不蠢,立刻会意:“来人,带着两位去登记名册。登记完了,带到议事厅,这失察罪虽小,可也是罪名。”

说罢,那土匪头子很是得意地看了沈芊一眼,落在沈芊眼里,就是明晃晃的小人得志。她咬了咬牙,忍住怒火,牵着赵曜的手,跟着登记官走了。

等到两人离开,那土匪头子才看了孙头儿一眼:“孙师父,您是想把这两人留下来?”

孙头儿笑了一下:“少爷,留下这两人,也许能派上大用。”

土匪头子看着沈芊和赵曜离开的背影,想着自己房里那一堆从未见过的东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不得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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