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静室之中,丘处机神色惨淡,当初酿成的苦果终于等得发酵之时。
只要想一想杨铁心、包惜弱、完颜洪烈、杨康相遇时的景象,丘处机就不寒而栗。

他这一辈子本该有无数次弥补错误的机会,却总是错过,到如今,早已是纠缠不清。

寻找到包惜弱的时候,他若能将包惜弱母子带走,自然不会有如今的事情发生。

收杨康为徒的时候,若能将杨康带走,从小便告知他真相,悉心教育,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事情。

及至后来,完颜洪烈即将被杀之际,他若是能硬下心肠不理会杨康的哀求,大概也不会有着这样的事情。

现在呢?完颜洪烈、包惜弱与杨康在终南山过着隐居的生活,每日自得其乐。丘处机也是看清了杨康的为人,虽有瑕疵,但为人至孝,就算知道完颜洪烈不是自己亲生父亲,也要报养育之恩,虽然贪恋荣华富贵,但也可尽数抛之过上清苦的生活,这一切的一切,丘处机历历在目,心中早已经对杨康万分的满意。

可是,杨铁心归来了?

若是杨铁心知道了这一切?

丘处机闭上眼睛,不愿去想这一切,不敢去想这一切。

远方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传入丘处机耳中,丘处机睁开双眼,挣扎着站了起来,不管怎样,杨铁心都值得他去迎接一番。

脚步声渐渐近了,映入眼帘的先是那在前头带路的小道士,后面跟着的是两男一女,年轻的那个浓眉大眼憨厚小伙大概就是郭靖,丘处机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只觉得郭靖长的与记忆中的郭啸天异常相似,待看向那个明显苍老许多的大汉之后,内心不由叹息一声。

丘处机只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杨铁心,相比于记忆之中,如今的杨铁心苍老了许多,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

“铁心兄,好久不见了!”丘处机声音中满是复杂的感情。

杨铁心顿住,相比于记忆之中的丘处机,如今的丘处机不再那么锋芒毕露,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柔和安详的气息,若非他的面貌未曾有过多少改变,恐怕他未必还能认得出来。

“丘真人,当初一别,十数年了!”杨铁心的眼眶中微微湿润。

“是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想不到想不到,为何铁心兄不早来找我?”

“唉,一言难尽!”杨铁心叹息一声,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

丘处机也是感怀,这时才注意到他们仍然站在门口,顿时说道:“请进吧!”又对着小道士说道:“你自去吧,告诉观主,我来了客人,下午的祈福就不做了,还请观主见谅!”

小道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丘处机跟着杨铁心三人进入静室,顺手带上了门。

静室之中除了几个蒲团,别无他物,丘处机只得歉然道:“稍稍简陋了些!”

丘处机坐于上首处,左右分别做着郭靖、杨铁心,至于穆念慈,则坐在杨铁心身侧,稍稍靠后些。

待得坐定,不待杨铁心说话,丘处机便取出小道士送来的书信和匕首,向着郭靖说道:“你是郭靖吧?师傅是江南七侠?”

“是的,前辈,晚辈师傅让晚辈将书信交给前辈。”

丘处机只是笑笑,转头便对杨铁心说道:“像,真像!”

“是像!”杨铁心亦道,“丘真人,你可与他说说我们两家的渊源。”

“哦,他还不知道吗?”丘处机好奇问道,两人明明是一起过来,怎的郭靖竟然不知道眼前杨铁心与自己的渊源。

待到杨铁心细心解说,丘处机才明白两人不过是恰巧偶遇罢了,内心不由的又是一番感叹:“天意啊,天意啊!”

两人单独前来都是好办,但两人同时到来,有些事情就再也瞒不过去了,只能公之于众。

丘处机含笑指着杨铁心对郭靖说道:“这位是你父亲的八拜之交,你的叔叔!”不待郭靖说话,丘处机已经继续说道:“当年,我正是年轻气盛,追杀一个大大的奸臣,路过牛家村”

丘处机慢慢讲述着,从自己与郭啸天、杨铁心初识讲起,讲到三人携手杀金兵之事,讲到郭啸天与杨铁心为未出生的孩子起名,讲到二人对孩子的约定,“若是两男,便让他们结为兄弟,若是两女,便结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匕首便是信物。”讲到这里,杨铁心悄悄的看了一眼穆念慈,却看她仍沉浸在丘处机所讲的故事之中。

“丘道长,那后来呢?”郭靖好奇问道,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父母的故事,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也是第一次知道那把自小带在身上的匕首是何等来历。

“后来,死去的金兵,终是残留下了一点线索,引来了官兵,可恨当时,我却不在!”丘处机说道此处,顿时恨声说道,似是又重回了那个锋芒毕露的道人。

“再后来,”丘处机顿了一顿,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杨铁心,说道:“再后来,牛家村就被官兵给毁了。当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得到了一点线索,知道郭夫人的消息。”

“我娘?”郭靖惊讶道。

丘处机点点头,继续往下说去,这一段,正是丘处机醉仙楼头斗酒,独闯法华寺为弱智女子斗江南七怪的故事,这一段往事,杨铁心也是从未得知,一时众人尽皆听的仔细。

“后来,那云栖寺的方丈得知自己被骗,累的自己、丘处机、江南七怪尽皆身受重伤,任人鱼肉,一头撞在大殿柱上,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这焦木大师也是真性情!”杨铁心感慨道。

“我娘呢?”郭靖的关注点却一直在其母李萍身上,此时听得众人尽皆无力出手救助其母,顿时焦急起来。

“我等惭愧,郭夫人又是落到了贼人手中!”丘处机一脸唏嘘,接着道:“后来,我便与江南七侠打了个赌。”

丘处机看了一眼郭靖,继续说道:“李氏众人尽皆见过,包氏却只有我一人见过,是以我们相约,由七侠去救李氏,我去救包氏,救了她们之后,好好安顿,待她们产下孩子,然后我教姓杨的孩子,七侠教姓郭的孩子,过得一十八年,孩子们都十八岁了,咱们再在嘉兴府醉仙楼头相会,大邀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欢宴一场。酒酣耳热之余,让两个孩子比试武艺,瞧是贫道的徒弟高明呢,还是七侠的徒弟了得”,丘处机看向郭靖,对他说道:“后来,七侠找到了你娘,收了你做徒弟”

郭靖此时方知自己母亲和师傅的故事,一腔心思尽在其中。

杨铁心确是早已经按捺不住,忙问道:“丘真人,你去寻找惜弱,可”

丘处机望着满脸希翼的杨铁心,只感到满心的苦涩,对于他的问题,丘处机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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