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星河四十五度仰望苍穹,分不清那双明亮的眼眸是映出天的颜色,还是本就如碧海蓝天般清澈。
周围的同龄人一直都在用一些不怎么好听的绰号来称呼他。

“怪胎”,“野孩子”,“外星人”,“纯白猫”……

正因他有这么一双眼睛。

一双不似人类的眼睛。

不是白种人那种带着一抹灰色的浅蓝,而是湛蓝,如海如玉的湛蓝。

在具备漂亮与吸引人这类特质的同时,也显得是如斯妖异与反常,教人望而生畏。

在熟悉的人圈里,很少有人敢与那双眼睛对视,或许是出于对美丽的妒忌,也可能是自惭形秽,但更多的,还是对这双诡异眼瞳的……畏惧。

是的,畏惧。

很小的时候,叶星河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白日里,他可以看到漂浮在空气中的朦胧火光,仿佛火焰精灵般地跳跃游荡。

而在夜间,他却能看见在那森然坟地中飘忽不定的白影,深潭里惨白瘆人的水鬼,在公路上艰难爬行的半个人身,缠在别人脖子上的冤魂,以及更多更加诡异的场景……

在一些特殊情况下,还不止能看到这么简单。

儿时不懂事,总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实话实说,因而在同龄人中不止一次地曾引起恐慌。

在遭到了各人家长们的厌恶,并对自家孩子下了禁止往来令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的人不知何时起,都已经开始远离自己,害怕自己,甚至于,深深的憎恨自己。

在经过几次排挤与打骂之后,他学会了闭口不语,把只有自己能体会的一切恐惧都深埋于心底。

只有养父,那个总给他一种顶天立地的伟岸感觉的男人,从来没有用看待怪物一样的目光对他,关怀得无微不至。

然而,那位唯一待他如亲子的壮年人,也在五年前莫名奇妙地失踪了,就像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在他还出生不久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声息。

自那以后,养父的二婚妻子,那个同样深深害怕并厌恶着他的傅家如今的女主人,便避之不及地安排他一个人住到了郊区边缘的山体别墅里,任其自生自灭。

这已经是那个名叫林媚儿的女人最大限度的仁慈,如果不是看在叶星河的亲生父母曾与傅家相交莫逆的份上,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继女傅冰月,那位傅家未来所有产业的继承人,以强烈的态度维护着叶星河,更何况以傅家的财力,也不在乎那么一套区区的住房,否则以林媚儿对他的排斥程度,就是直接把这个长期寄居者逐出家门都没有谁会感到奇怪。

长久以来被人排斥,宛如与世隔绝般的孤立生活,让叶星河逐渐变得抑郁寡欢,沉默而孤僻。

生活在常人所无法理解的世界里,善良的叶星河总是害怕给周围人带去伤害,故此一直以来,都是固步自封,也没有任何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孤独,好像张开大口的狮子,将他的童年整个吞灭。

……

这一天,天色都格外阴沉,乌云翻滚,风雨欲来。

直至到了夜晚,也看不见月亮与星辰,夜空黑得令人窒息。

刚上完夜自修的叶星河,正背着书包,目无表情地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路旁的灯柱,不知是短路还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侵蚀,忽明忽暗,凸显出诡异与森然。

对灯柱上抱着的白衣女鬼视若无睹,叶星河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向前迈步。

穿过这个村庄,就到自己居住的山体别墅了,这是他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天天都会见到同样的鬼,早已习惯到麻木。

而那个双手环抱在灯柱上,浑身是血的女鬼,就这么用那双空洞的,没有眼珠的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他。

“妈的,刚才那把我就说我打野,这下好了,被那个无脑瞎子带坏了节奏,硬是拖了快一个小时,好不容易就要赢了,居然TMD来了个断网!”

前方的村庄里,传出一阵轻微的人声,三个穿着蓝白相间初中校服的男生从一家黑网吧里走了出来,各自推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意犹未尽地谈论着先前的游戏。

“连一局都没赢过,真他麻痹的不甘心。”

“没办法啊,狗R的,网费不够了啊,只能明天继续了。”

在一个弄堂里,叶星河与这三人不期而遇。看到迎面走来的叶星河,那不堪入耳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三人认出了他来。

而叶星河一直低头疾走,看到这三个同班同学,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平时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彼此间几乎没有交集,甚至于叶星河连他们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这三人,是校园里出了名的流氓混混,以惹是生非为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人唯恐避之不及。

叶星河对他们自然也不怎么感冒,不过他不在意他们,不代表他们也会无视他。

“嘿,这家伙,不是我们班那个戴蓝色美瞳的傻子么?”

一人出声,直接把吸了一半的香烟随意丢开,两眼发光的跑上前来,横在了叶星河面前,拦阻了他的去路,剩下两人眼疾手快,也极有默契的把自行车停下,快步上前,呈三角状把他围在中间。

“叶、星、河,对吗?听说你住的是别墅,家里挺有钱的哈?”

为首的那个体魄强壮的细眼男冷笑着上前一步,布满青春痘的脸孔贴近叶星河低垂的脸,仗着人高马大给相对矮小的叶星河施压,“哥们儿最近手头紧,网费都付不起了,作为相亲相爱的同班同学,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呢?”

叶星河抬起头,目光淡然如水地与之对视,俊逸的小脸没有半点表情,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怡然无惧。

这个晚上没有星光,而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却宛如星辰般璀璨迷人,晶莹放光,更胜过天上的星辰一筹。

望着那双宛如深冰般的眼眸,莫敬天微微一怔,旋即咧嘴冷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怎么说?”

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呵呵,果然是个傻子。”

一时间莫敬天的笑容更盛了,与其余两个狐朋狗友相视一眼,哈哈大笑着调侃了一番之后,他的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冲着叶星河的小腹就是狠狠一脚。

“他妈的,你天哥跟你讲话,你竟敢装作没听到?”

叶星河应声倒地,却依然面无表情,对于紧接而来的一通雨点般的拳头恍若未觉,抱着头蜷缩在那,脸色很平静。

平静的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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