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的文武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宋度宗赵禥和宰相贾似道同朝出现了。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得追溯到元宵节。

那天的场景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度宗勉强上朝,随便含糊一番就回后宫和嫔妃鱼水之欢去了,贾似道收好贺礼同样悠悠的回府玩起了蛐蛐。

昏君赵禥荒淫无度,是个好色之徒,奸相贾似道飞扬跋扈,是个武断专横的阴谋家。

这两个人配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步步将大宋推向灭亡的深渊。

朝堂之上并非没有明眼人,只是他们又哪有实力改变这个杂乱的局势,拯救摇摇欲坠的大宋王朝。

文天祥是一个明眼人,他相貌堂堂,身材魁伟,皮肤白美如玉,眉清目秀,观物炯炯有神。

他二十岁考取进士,当日在集英殿答对论策,面对无心打理朝政的宋理宗,文天祥以法天不息为题议论策对,撰文一万多字,没有草稿,一气写完。宋理宗惊叹他的文采,亲自选拔他为第一名,从此开始仕途。

官拜刑部侍郎,算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一员忠臣。

宋理宗驾崩后,面对宋度宗的黯弱无能和贾似道的独断专权,他心里当然不满,虽然抗争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但他不怕,他是个直性子。

早年他就因为撰文暗讽贾似道,直言上书状告贾似道门徒董宋臣和,遭到多次贬职。

后虽在天下文人的联合请愿下官复原职,但心境早就不同。

他悲哀于朝中众臣的阿谀献媚和无所事事,遂也没了心气,甘为平庸。

今天宋度宗和贾似道同朝出现,看来必有大事要发生。

有这预感的人不在少数。

现场众臣的期盼值陡然升高。

大家都在猜测,是度宗想通要出兵抗元?或者是贾似道又要安插什么亲信进朝?再或者是哪个官员将要遭殃了。

他们猜的没错,这三件事都有。

此时的朝堂,宋度宗满脸倦容,夹杂着丝丝不耐烦,昨夜与五名妃子轮番鏖战,今日怎有精神早朝。

他不时捂嘴打哈,全然不顾帝王的威严形象。

贾似道红光满面,通常这个时候,他都会成为全场的焦点,一则台下大臣七成是他的党羽,看到老大上朝,少不了一些嘘寒问暖的表面功夫;二则贾似道权倾朝野,他的出现一般就意味着他要搞事情了,还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这确实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连宣读圣旨的王公公都没想到,这次倒霉的会是贾似道的红人孙叁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宰相太师贾似道进言,因年事已高,不堪重担,故将辞去枢密使一职,卿有感枢密使任重道远,不可随便,故推荐户部尚书孙叁少接替此位,寡人甚感孙叁少多年为国效力,功绩卓越,故特封孙叁少为枢密院枢密使,领安庆太守,即日赴安庆任职,户部尚书一职由贾天德继之,钦此。”

王公公的声音百转千回,重音落的恰到好处,听旨的众臣跟着王公公的节奏也一起跌宕起伏。

待到“钦此”,众人总算明白了,贾似道要放弃孙叁少了。

虽然不知道是孙叁少做了什么,但无疑,这道奇特的圣旨将他逼上了梁山,一个好好的文职三品官,竟要即刻开赴前线,做一个生死未卜的太守,迎接元军的攻击。

好一个借刀杀人,这个圣旨不管从文字上还是语气上,都像是贾似道给孙叁少发出的一张死亡通知书。

孙叁少别无选择,他唯有接受。

王公公小心的把圣旨递给孙叁少,宋度宗不等孙叁少领旨谢恩,便起身走回后宫,比起这帮老男人,显然少女香嫩的胴体对他更有吸引力。

早朝便这么尴尬的戛然而止……

往日热闹非凡的孙府此刻有点冷清,孙叁少其实早就安排好了家具、藏品、财产的转移,自从那天从贾府回来,他就安排了一切。

这一天早晚会来,还不如早做准备。

现在,偌大空旷的房间里就剩下孙叁少和周五郎。

虽然孙叁少准备好了几乎所有事情,但有一件事情,他无法解决,吕婉玲。

没错,吕婉玲怎么办?之前孙叁少拍胸脯答应吕婉玲自己可以搞定她和周五郎的托付。

而现在,该怎么向她交代?失去信用的商人将会变得一文不值,孙叁少很清楚这一点。

他有点焦急的在原地踱步,脸上还有一点愧疚。

周伍郎最近内向了不少,自从回到临安府,他就有点心神不宁,事事貌似都不太顺利,“暗夜水仙”的消失,得月楼的遇刺,朱雀的对质,孙叁少的变故,还有不能确定的未来。

通常情况下,面对太多问题的压力,周伍郎会选择沉默。

沉默是金,更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

春风刮过,柳絮纷飞,一个下人突然急匆匆的冲进内室。

“来了来了。”下人上起步接下去。

“吕小姐来了吗?”孙叁少眼睛一亮。

“不是,大人,不是吕小姐,是文大人。”

“文大人?哪个文大人?”

“启禀大人,刑部侍郎文天祥来访。”

文天祥?怎么是他?

孙叁少不解,他来到大宋八年,为官八年,二千多天光阴,文天祥可是一脚都没踏进过孙府。

以他的清高气节,想必拿着金子诱惑,扬着大刀威逼,都不可能让他来找自己,今天是刮了什么风了?

“请文大人进来。”

既然来了,不妨听听文大官人要说什么。

文天祥真的来了。

他端坐在空旷的大堂,环视着这个陌生的大宅,书架、花架都已撤空,可以想象上面本来安放的是怎样名贵的古董。

他脸带笑容,一种诡异的微笑。

直到孙叁少走出内室,他才收起微笑。

“孙大人。”

“文大人。”

“恭喜孙大人,荣升枢密使。”

原来是来看笑话的?

“何喜之有,莫不敢当。”

“孙大人何出此言,枢密使乃国家要职,朝中军职第一人,孙大人能身居此职,正是圣上和贾相的信任啊。”

还特意带上贾似道,这波暗讽满分。

“背井离乡,驻守异地,换作文大人,您去不去?”

“去,当然去。”

假惺惺,也罢。

“文大人真君子也。”孙叁少适时反击。

“孙大人,下官还记得您第一次入朝的样子。”

哦?怎么又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时孙大人您满嘴白话,完全不像是读书之人,行动散漫,没半点官风官威,真是朝廷的一股清风。”

“孙某人并不懂文大人的意思。”

“孙大人,您尝称是临安府人?”

“正是。”

“您不是临安人。”

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孙大人您曾言卒业于太学院?”

“没错。”

“您又说谎了。”

“孙大人您是怎么成为大宋第一富豪的?真是如传说般的白手起家,赚得天下黄金?”

“文大人,您究竟要说什么?但求直言告之。”

孙叁少没了方向,文天祥这一阵连珠炮般的提问完全将自己的思路搞混了。

他本来以为文天祥是来数落自己看笑话的。

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孙大人,您没那么简单。”

“然后呢?”

“或许其他人都不会深究一些问题,但我却不一样,你的过去是迷,将来也会是迷,只有现在我可以大致抓到一点线索。”

“什么线索?”孙叁少不由有点恼火,这个文天祥没头没脑的说了那么多,真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孙大人,以你的实力,镇守安庆,乃至击退元军都不是问题。”

“文大人,您在说什么呢……”

“孙大人,您不用先行否认,鄙人特意研究过您的行踪和事迹,甚至您的黄金和朋友,所有的东西都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所以呢?孙叁少思考,难道他知道什么?

“这次推举您前往安庆的,其实是我。”

什么,不是贾似道?居然是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孙叁少不住恼火,“你……”

“孙大人莫动肝火,下官此举也是无奈之策,放眼朝廷,能胜任此职,抗击元军的惟有您了。”

“你这不让我去送死。”孙叁少大怒。

“孙大人,如果是您,那绝对有办法做到,而且,作为回报,下官愿意为您除掉贾似道。”

真要命,这个文天祥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是直说。

孙叁少假装去捂文天祥的嘴,文天祥轻巧的躲过。

“孙大人莫要惊慌,下官既敢出此狂言,必有十足把握,前提是孙大人精忠报国,保我大宋平安。”

什么鬼东西,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死忠吧。

孙叁少无奈,木已成舟,不如顺其自然,现在文天祥有意主动去铲除贾似道,那不如让他去试试,反正自己也没有损失。

唯一奇怪的就是怎么会转变成这样,历史并不是这样的啊。

“孙大人,下官代表众多大宋有志之士,烦请您披挂上阵,驱逐鞑子,保我大宋基业,文某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文天祥说完往地上一跪,孙叁少彻底傻眼了。

又乱代表,都是什么人。

“文大人请起,保家卫国,乃孙某人的责任。”孙叁少赶紧去扶,文天祥犟了两下,起来了。

通过这阵试探,文天祥更确定孙叁少的过人能力。

“孙大人,下官感孙大人爱国之心,特作诗一首,希冀后世传颂您的事迹。”

还有这种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文天祥说完就真的踱步开始吟诗了。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慢着,这首诗不是《过零丁洋》吗?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还真是!可是不对啊!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不对啊,时间,地点,意境都不对啊!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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