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在自己收集的珠子里边千挑万选挑了十九颗小珠,让人打了洞串成一个手珠,开春时送给令如娘娘。
送珠子出宫的宫人回来报,说令如娘娘已第三日躺床上,大限将至。

端心惊,问:“止王知道吗?”

“小的问了,说府里五天前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地去报了,不过并州离这儿山长水远,快马没个五日回不来,这送信一去,止王一来,怕是赶不上。”

端赶往平和殿,方管宫人说皇上还未下朝。方管宫人年轻时一直在皇上身边,如今与皇上同老,端有时也将他视作自己的长者。端问方管宫人:“令如娘娘病危,皇上知道后会去吗?”

方管宫人听了不觉奇怪,年纪大了,什么情况都会出现,死了也不一定不是好事。

方管宫人道:“老奴猜是不会的。端小王仔细想想,这对令如娘娘也是好事,彻底死心了,喝孟婆汤的时候也不会有留恋,对她是好事。”

端坐在出宫的马车上,耳边反复是方管宫人的说的话,叠着冬天里令如娘娘的声音——“我一家一直受‘情’所累,苦不堪言,愿我一家终身不与无情人相遇。”

令如娘娘毕竟还是多情的吧,即使走出了伤痛,还是想有个结局交待。

三月春风也吹不暖的三皇府邸。

府内寺里的房间,三王子寻哥与和莲已经在里边了。

对于它的到来,寻哥与和莲一点不意外。寻哥与和莲双眼通红,神情凝重,端心中咯噔一声。

“走了。”寻哥低声道,“半个时辰前。”

端心中有什么一动,嗓子发紧,半个时辰前,正好是宫里说不见的时候。真的这么微妙吗?令如娘娘您是听到了吗?

和莲抱住呆怔的端:“没事没事,五弟回来了,已经见到了。”

“怎么那么快?”端平复一下心情,也许是巧合,见到五哥回来,便放心地走了。

“大概心有所感应。”

三人都被关在门外,只有公户止一人在里边陪着令如娘娘。低沉的气压压得三人喘不过气。

庭中跪着的宫人们在低声哭泣。

“听宫人说,这三个月来,令如娘娘不再入寺堂,穿了漂亮的宫衣在殿里等着,你说,她在等什么呢?”寻哥问。

端脑中轰鸣,自己十二月探望的,到现在刚刚好三个月,三个月里,难道在等等爷爷来看她吗?令如娘娘,你对自己说好的呢?你搬出宫是为了忘了什么的你忘了吗?你统共见了皇上四次而已!为什么可以这样!

房门从里边被打开,三人紧盯着公户止神色看,端只见大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慌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雾?”然而寻哥和和莲似乎并没看见,进去看一看令如娘娘。

公户止走到端面前,端步步后退。

“祖母对你说了什么?”

端稳住自己心神,道:“她和皇上的事。”

“皇上没来吧?”公户止的声音仿如来自阴曹地府。

“……没。”端心中打鼓,它怕公户止万一发怒,投向钟离将军,那就真的惨了。

“那就好,他要是敢来,就让他跟祖母一起走。”

大雾漫天,端摸不清这种雾是哪来的。但最重要的是,公户止你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给人听见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公户止转身要走,端隔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抓住公户止的衣摆:“我看不见,你带我进去看看令如娘娘吧!”

“你代表的就是皇上,你凭什么进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和皇宫里的那个人。”公户止声音透着恶心感,抽回自己衣摆,消失在白茫茫中

和莲见端一直未进来,出去牵它的手,触手冰冷,和莲惊讶地摸着端的额头:“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端摇摇头。

和莲以为它害怕这种事情,将它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它后背安抚它:“没事没事,令如娘娘看起来和安详,穿得也很美,像睡着一样。”

它不是害怕死亡,不是伤心公户止说话时的语气。而是它有点绝望皇上对大家的态度及大家对皇上的痛恨。它到处呼喊,却发出不适宜的声音,它想要大家聚在一起,最后却渐行渐远。

和莲牵着端的手进去,端只能跟着和莲走,透过层层白雾,终于来到令如娘娘跟前。

和蔼的老人家仿若躺在白云里,她和三个月前看起来不太一样,穿着繁复宫装的她,端端正正的一名妃。

生为皇家人,死为皇家鬼。这是端看见令如娘娘的第一个念头。

娘娘啊,你这不是愿不与无情人相遇,你是想要和他来世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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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如娘娘葬在皇陵。令如娘娘生前低调,死后也不喜过多张扬。三皇府内安静地飘着白绫,止王无过多布客。皇上默许端这几日出入宫自由,然而端总是被拒在门外,天天吃闭门羹,皇上问它止王情况怎样的时候,端只能尴尬地说还好。

这天白日端依旧过来,门口的守卫从最初的惶恐到今天的习以为常,早就准备好小板凳送过去。

“我瞧着今天天气挺好,应该不会再起白雾,我还是进去吧!”

“雾?”两名侍卫不知道端小王在说什么,也没拦着它,一开始止王是下了死命说不可让端小王进来,可是这两天似乎没那么严格了,便由端小王进去。始终把端小王挡在门外他们也很容易触怒皇上,到时也是死。这把门侍卫真难做!

还好,公户止看见它,虽然还是不喜,但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强烈抗拒。公户止无视端的存在,慢慢收拾令如娘娘的遗物,四处空荡荡的,收拾起来很容易。

寺内香火没有因为令如娘娘的离去而断更。

公户止翻出一串陌生的手珠,端终于找到话题,道:“那是我送的。”

公户止将手珠往外一扔。

“喂你干什么!”端觉得他真是小孩子气。

端把手珠捡回来。

公户止冷着脸道:“对你这种脸皮厚的人,要是不直接点,你就不知道我不欢迎你。”

“我送令如娘娘的东西,你凭什么扔!”端擦掉手珠上的灰尘,心疼道,“这些可是不姜仙山求来的珠子,有灵气的。”

“你对皇上有气,怎么撒到我身上。”端嘀嘀咕咕地道。

“出去。”

端当作听不见,止上前拎住它的后衣领,将它像扔手珠一样扔了出去。

“喂你干什么!”这人简直了!

“碰”一声门被关上。

屋内又安静下来,公户止收好祖母的衣服后,坐在一旁,神情藏在阴影中,无思无念,仿佛已经超离了人间。

日渐中午时,止终于离开令如娘娘的房间。

一开门,就看见端化身为石头般的身影,端背对着门坐在门槛上,小身影很碍事地挡在门口。

公户止撩袍跨过去,走了。

听到开门声,本来喜悦的端刚挤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这是什么!胯/下/之/辱吗!?

端气得脸通红,它从出生到现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当即起身离开,坐上马车回宫。

守门侍卫被端的脸色吓一跳,惶恐不安不知哪里惹端小王不高兴。眼睁睁看着端小王脸含怒气地上马车准备走。

端一直给自己顺着气,心想,大丈夫能伸能屈,古人能忍胯下之辱,它为什么不能!

“去寻哥王府中。”

它一人不能搞定,拉上三哥和三王嫂事情会好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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